头发的故事:李贺的玉钗、波德莱尔的乌木海和凸凹的篦子
□向以鲜
在收到《手艺坊》诗稿之前约月余,黄昏的锦江河畔,我读到了凸凹讨论蜀地锦绣和髹漆技艺的专著《纹道》(四川文艺出版社年5月版),凸凹几乎是以一种梦呓的方式告诉我们:“一个手艺人将手纹、掌纹、指纹印在自己的手艺上,就像一个皇帝将玉玺印在自己的名字上。当手艺古旧得长出了令收藏家们趋之如骛、夜不能眠的满脸皱纹时,一个年轻的大臣望见了皇帝内心的波纹。”这段话一直回萦在耳际,我在想,那皇帝内心中的波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出来,是如苏东坡所说的那般,风行水上,自然成纹吗?答案的真谛无人知晓,而年轻的大臣也已老去,唯一留下来的,是不朽的手艺,如一缕“旧时代的香”,袅袅游向虚空——
退回去,从美发退回理发,理发
退回梳发,一个女子找回自信与美
一个男子,窥见一个时代的
信物与私密。时间像篦子
过滤一切,包括虱子、尘渣、头皮屑……
篦子却不似时间,过滤一切,只留下
时间——为时间过滤的篦子,终被
时间挡在“外边”。后工业、超向前的速度
以及审美的另变,稀释了一切:看,一把
檀木篦子,正液化成翡翠色的洗发水
而贴身丫环的手,也被解构成
一位失语的技师。小时候,我偷用过
祖母的篦子,头骨的感觉,不仅像拂尘扫过
还像去唐代的后宫,按摩过。
退回去!从一个秩序退回到另一个秩序
——出门事大,大脑逆来顺受
这首凸凹的近作,具体写作于年7月27日,是一则关于头发的故事,名字叫《篦子,或旧时代的香》。诗人出于对手艺的特别偏爱,就在谈论最日常的梳发行为时,也提及了手工技艺的问题,当失语的技师被解构,檀木篦子,已液化成翡翠色的洗发水。诗人的忧戚显而易见:旧时代的香,转瞬消散无迹。诗人内心中充满了无奈的焦虑,有什么办法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退回去,退回去!退到哪儿?“退回去,从美发退回理发,理发/退回梳发,一个女子找回自信与美/一个男子,窥见一个时代的/信物与私密。”我猜测,在诗人心中,这样的时代只有一个,那就是唐代。从今天退回到唐代,从美发退回到梳发,一千多年的时光重返,竟在一种关于头发的处理方式中得到了奇妙的显现。
恰恰是在唐代,李贺抒写了《美人梳头歌》,这是一种巧合?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
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
一编香丝云散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纤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春风烂熳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
妆成鬉鬌欹不斜,云裾数步踏雁沙。
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
头发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后来我们在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波德莱尔的诗集中,读到了那首著名的《头发》(节引):“哦,垂到脖子上的浓密的头发!/哦,环形的鬈发!哦,慵懒的清香!/狂喜啊!我要像挥动手帕一样/将头发摇荡,为了在今晚让沉睡在/发中的回忆充满这阴暗的卧房!/无精打采的亚洲,炎热的非洲,/遥遥远隔而几乎消逝的万邦,/都活在你的深处,花芳的丛林!/像别人的精神飘在乐曲之上,/爱人啊,我的精神在你的发香上荡漾。/我要去到那充满生气的树木和人/都在炎热之下长久昏厥的地方;/结实的发辫啊,请做载我的海浪!/乌木色的海,在你的内部藏有/风帆、桨手、旌旗、桅杆的美梦之乡/一个喧嚣的海港,可以让我的灵魂/大量地酣饮芳香、色彩和音响;/哪儿有驶过金光波纹的航船/伸开巨大的臂膀,要拥抱那/永远漂着暑气的晴天的荣光……”
三个诗人,两人中国的,一人法国的;一个古代的,一个近代的,一个当代的。他们都对头发表现出极大的白癜风有哪些危害北京中科白殿疯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