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扇面
扫却人间炎暑,
招回人间清凉。
现代文明给人带来了许多便利,譬如手机缩短了时空的距离,但“人人低头族,手机不离手”,也使人与人在直接的交流上变得疏离,更少了一份趣味。如何让人们摆脱手机依赖症,重新找回生活中本该拥有的一份情趣,我们不妨从古代士大夫和文人墨客的喜好中获得一点灵感。说起这手中把玩之物,中国历代士大夫和文人墨客也有所好,其中以把玩折扇尤甚。追慕古风,仿效前人,如暂且将手机放下,换上一柄扇子,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朱瞻基《松下读书图》
故宫博物院
△唐寅扇面《枯木寒鸦图扇面》
故宫博物院
△唐寅扇面真迹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说起折扇,向来是风雅之物,为名人文士所珍视,可谓袖怀一柄,风流倜傥。现在平素能见到的扇面画大多出自折扇。折扇,又名“撒扇”、“纸扇”、“繖扇”、“掐扇”、“摺迭扇”、“聚头扇”、“聚骨扇”、“櫂子扇”、“旋风扇”,是一种用竹木或象牙做扇骨、韧纸或绫绢做扇面的能折叠的扇子,用时撒开,成半规形,聚头散尾。关于折扇的起源,说法颇多,苏辙的《杨主簿日本扇》一诗云:“扇从日本来,风非日本风”,清朝赵翼的《陔余丛考》也考证,折扇并非中国古代典籍所说的扇子,而是起源日本的舶来品。
△唐寅书画扇面
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中称,“今吴中摺扇,凡紫檀、象牙、乌木者,俱为俗制,唯以棕竹、毛竹为之者,称为怀袖雅物。”可见,竹制折扇往往是文人雅士最为喜好的手边玩物,手中之竹“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总虚心”的气节,与读书人所追求的精神境界十分相契,朝夕摩挲,小小折扇渐得灵气,不再只是袖中玩物,俨然成为中国江南文人的精神寄托与象征。一把折扇由扇骨、扇页和扇面三部分构成。文人雅士或在扇骨上刻字铭文,或在扇面上书写作画,寄情抒怀,挥洒性情。张大千说:“扇子并非只是用来纳凉的,一扇在握,文人的身份便显现出来。谁题的诗、谁作的画、谁刻的字,都透露出主人的艺术品位。”
△八大山人《双鱼图》
扇面画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据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南北朝梁代肖贲“曾于扇上画山水,咫尺内万里可知”。至宋代,山水画、花鸟画在唐代的基础上空前繁荣,文人画大兴,加上“画家皇帝”宋徽宗的倡导,书画扇面艺术日臻成熟。
宋李嵩骷髅幻戏图
故宫博物院
宋白茶花图
故宫博物院
元盛懋《秋溪钓艇》
宋、元时代,团扇画广为流行。明代以后,折扇画渐成主流。宋代团扇书画和明清的折扇书画可并称中国书画扇巅峰。明代以来,兼具实用性和观赏性的折扇得到永乐皇帝的推广,著名书画家几乎都创作书画折扇,此风气一直盛行到清末。
文徵明书画扇面
仇英扇面
文人之间优游酬酢,玩扇赏扇、互赠书扇之风盛行,诞生了大批扇画名作,如唐寅、文徵明、陈洪绶、傅山、仇英、任伯年、赵之琛等人的作品。民国时期,赏扇藏扇蔚然成风,文人士大夫以藏扇为雅事,众多著名书画家纷纷加入到扇面的创作中,如吴昌硕、黄宾虹、丁辅之、吴湖帆、沈尹默、潘天寿、傅抱石等,遂使民国成为扇画发展的又一高峰。
潘天寿扇面
傅抱石扇面
沈伊默扇面
吴昌硕丁辅之书画扇面
扇面书画虽小,却可谓小品大艺、咫尺千里,只方寸之间,山水人物花鸟、真草隶篆无所不包,是一种独具一格的书画形式。扇面尺幅较小且为弧形,无论从构图还是笔墨上,都比在宣纸上写字作画难得多,书写作画都有讲究。加之需要近距离观赏,所以扇画都非常精美,书法也十分精细。尺幅所限,要求下笔之前精心设计、了然于胸,落笔后一气呵成;折扇有折痕,对画面、字体、线条要求较多。书画家往往难于掌握,能洋洋洒洒创作大幅作品者却未必能游刃有余于盈尺之间的扇画。因此,扇面书画最见一个书画家的艺术功力。
张大千扇面
在当代,书画收藏界有“一手卷、二册页、三中堂、四条屏、五楹联、六扇面”之说,扇面位居最后,沦为古字画收藏的配角,但在古代,收藏界却有“扇面一尺算两尺”、“求扇一页,胜画三尺”之说。扇面作品往往是作者抒情遣兴的小品之作,相较其他作品,更可见书画家的率性本真的一面,因而其艺术价值也非同一般。对于折扇的艺术价值,作者的名气固然重要,但艺术品最大的价值还在于其艺术性,并不都以名声大小论高下。
王世襄旧藏明湘妃竹雕山水人物扇骨
金西崖旧藏竹刻诗意扇骨
中国传统的折扇,其艺术价值不仅体现在扇面上,也同样体现在扇骨上。扇骨作为折扇的门面,总是首先为收藏者所把玩欣赏,从明清起文人雅士便将其变成了艺术品。扇骨一般用竹、木制作,也有象牙、兽骨、牛角、漆雕等材质。竹制的扇骨有玉竹、白竹等常见品种,还有棕竹、湘妃竹、佛肚竹等名贵品种。木制的有紫檀、白檀、黄杨、桃丝、鸡翅、楠木等。折扇扇骨的雕刻历史悠久,早已成为一门独特的艺术。而上佳的扇骨作为风雅之物,历来为有品位的藏家所喜爱、赏玩、珍藏。以扇骨雕刻中最常见的竹刻为例,竹刻技艺在明清两代出过诸多名家高手,传世的精品也很多。
清李铨(星如)刻留青供石文字扇骨竹色油新,所刻行书,紧劲连绵,循环超乎。
观笔行气韵,抑扬顿挫,迅弛有致。历历字迹跃然竹上。
清朱竹令阳刻檀香木百寿纹扇骨
明代有一著名艺人蒋苏台,精于制扇骨,“蒋骨”一柄价值三四金,堪称天价。在传世的折扇精品中,有不少扇骨更是出自书画艺术家之手,在明代,扇骨的选材、制作都有文人参与,以轻为贵,以简为美,以素为雅,方寸之间,或书法,或绘画,配以阳刻、阴刻、留青、贴簧、沙地、透雕、镂空等等雕刻技法,文人雅士们在竹扇骨上表现自己的思想和艺术取向,既是雅玩,也是明志,文人雅士的精神风骨呼之欲出,神形兼备。清代大书画家赵之谦有过这样一段扇骨铭:“扇之骨,可刻铭,无,扇不成,是一定法,难变更”,以扇骨喻风骨,可谓言近旨远。扇骨尤其是文人扇骨的艺术价值与收藏价值不言而喻。
赵之谦隶篆扇面
赵之谦菊花扇面
扇面与扇骨相得益彰、集诗书画于一身的文人扇,在明清二朝已然鼎盛,更绵延至民国。有些名气的折扇藏家往往以收藏明清及民国的文人扇为主,在有品味的藏家看来,文人扇里素骨审美价值是最高的,材质多为竹木,胜在简练雅洁。“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把小小的文人扇竟也离不开文人雅士云集的苏杭。
黄宾虹泛舟图扇面
齐白石花卉扇面
徐悲鸿钟馗斗鬼扇面
苏杭在明代以后,就成为中国制扇业的中心之一。明代中期,苏州工商经济蓬勃发展,民众生活日益富裕,文化艺术随之振兴,折扇成为文人雅士怡情遣兴的新宠,于折扇之上挥洒丹青翰墨,一时蔚然成风。
文震亨行楷书法扇面
南京博物院藏
明人文震亨《长物志》言:“姑苏最重书画扇”,足见明代苏州地区文人书画扇十分盛行。一把手工折扇的成形工序多达30多道,靠的是制扇艺人的眼光、经验和手感,机器加工很难替代。而好扇的标准,不仅要求线条流畅,排口方正,扇骨底端紧收,上下富有节奏感;竹料颜色均匀且不伤青,两片边板弧度和厚度一致;手感顺滑,如脂似玉,匀细光洁;两片大边紧抱着扇面,开合之间,能听到啪啪声,方显制扇者的功力。
如今,得一把集诗书画这中国传统文人三绝之美的折扇早已是可遇不可求,“开合清风纸半张,随机舒卷岂寻常”,独坐书斋或好友相对,袖怀雅物、神清气朗、清风徐来、别有洞天的闲适清雅难觅踪影。
本文作者严克勤扇面
“万里江山归一握”,神思飞扬之时,观扇里乾坤览五洲风云的干云豪气又安在?李白有诗云:“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我看扇子多妩媚,料扇子见我应是。
“热来寻扇子,冷去对美人”,人生的乐趣恐怕就在于此。不知低头一族是否心有戚戚焉?
作者:严克勤
文化学者、画家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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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长河里有太多传统、传世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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