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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冷香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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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江面渐趋狭窄,两岸青山越走越近,渐如两只半开半合的手掌,满天阳光也都被阻在了山外。再行得一阵,那江面越发狭窄,往上望去,天只狭长一线,两岸青山怪石嶙峋,阴风扑面。
他是那么雄心万丈、壮志凌云,他对自己可谓一见钟情,体贴入微。
第一章 雨夜
已是黄昏,大雨仍未停歇。天色阴晦,犹如一张巨大的捅不破的黑幕。
沈孤芳枯坐在茶楼上的角落里,想着刚刚离去的未婚夫许空谷。想到他前往参加十年一度的峨眉山金顶竞技会前,为了看自己一面,历经一夜冒雨独行的辛苦,沈孤芳心中柔情无限。
看着那雨,又想起此行自己的任务来,心中暗自担忧——瞧这般大雨,山道多被冲毁,她,今日还能赶来么?
夜色渐渐降临,还不断有人拥入小镇。到最后,不仅客栈,就连茶楼酒肆里都塞满了人,江湖人!整个小镇折腾到三更时分,才终于安静下来。
沈孤芳看着空空的长街,开始有些烦躁:“她怎地还不来?难道大雨冲毁了山道,她另改道了?”
镇东口又传来了马蹄踏在青右板上的脆响。
刚刚安顿下来的人们都从门窗中探出头来,此时各店中连坐的地儿也没有了,大家都想瞧瞧如此雨夜来人还能到哪里落脚。
满天剑雨之中远远现出了一抹鲜艳的红色,却是一辆簇新的油壁香车,新漆了朱红油漆,被二十余披蓑戴笠的黑衣骑士前后左右团团护着不紧不慢地行来。香车前插着一面海蓝底子黄金色太阳的旗帜。
沈孤芳识得此乃中原第一大镖局“四海镖局”的镖旗,领头的六旬老者正是总镖头宋铁原。只是宋铁原已好些年不行走江湖了,这次怎会亲自出马押镖?沈孤芳冷眼瞧着,心中也十分好奇。
却见这队人马径直行到了悦来客栈前。掌柜的赶紧去开了后院的门。那后院十分宽敞幽静。四个骑士纵马进院,开始楼上楼下地挨个检查房间的陈设,行动甚为仔细。
沈孤芳暗暗奇怪之际,宋铁原率众驶入了后院。院门随即紧闭,落上了门栓。
屋梁上有人笑着道:“呵呵,还是让老子瞧瞧,这车上究竟装的什么……”却是一尖嘴猴腮的年轻汉子,正用脚勾住屋檐,偷看那后院动静。
“咦,怪了,这车上装的镖货居然是一顶轿子——老子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华丽的轿子……”
沈孤芳的心怦然一动,目中精光闪烁——难道,她,已来了?
“啊!”的一声惨呼。那长脸汉子突然从梁上坠落,捂着左耳,鲜血直从指缝中往外冒。
宋铁原的声音冷冷地从院中传来:“再敢偷窥,就留下你一双招子!”
却见那长脸汉子的左耳已被锐器贯穿,留下铜钱大小的一个洞。自知理亏,又万不是宋铁原的对手,他只得自掏伤药来包扎了,悻悻地嘀咕:“你四海镖局号称中原第一镖局,但在‘春秋笔’眼中却也不过尔尔,本期《武林春秋》,你宋铁原还是仗着给江淮灾民捐了十万两银子才在‘武林杂记’这一章中占据了巴掌大小的一块位置!”
“春秋笔”三字一出,犹如水滴油锅,人群立刻炸开了。
“兄弟,莫非你已买到了本期新出的《武林春秋》?”
“这位大哥,在下乃梅花门弟子,敢问本期《武林春秋》上可刊载了敝门去年中秋之夜的惨案真相?”
“本届金顶竞技大会,《武林春秋》可有对参会者的评点?”
长脸汉子道:“各位大侠说笑了,我哪能未卜先知,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那宋铁原虽是中原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又哪来的十万两银子捐给灾民?”
在场诸人俱都露出失望之色,回到原位坐下。
沈孤芳盯着那长脸汉子看了一阵,心中甚是诧异。宋铁原向灾民暗中捐资十万白银,乃是本门好不容易才调查到的秘事。由于一直未能查出这笔善款的来历,师父在看了样稿之后连呼可惜,编印本期《武林春秋》之时,才将这一重大新闻降格安排在了“武林杂记”这一章中。可本期《武林春秋》要明日方才开始发售,此人怎能提前知晓上面所刊内容?
此时大堂中人声重又鼎沸,话题则由四海镖局的神秘镖货转往了“春、秋笔”。
“这每期《武林春秋》一出,必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有人喜、有人忧、有人惧、有人愁。有人沉冤得雪,扬眉吐气;有人丑行被揭,颜面丢尽。真算得咱武林中的一面照妖镜了!”
“这‘春秋笔’神出鬼没,常有惊人之举。也不知这期《武林春秋》上会记载哪些轰动武林的新闻?”
“《武林春秋》上所刊载的新闻十分博杂,要采集那么多翔实无误的信息,也不知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财力。这‘春秋笔’定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神秘组织,否则又怎能有如此大的手笔?”
沈孤芳在一旁微笑着旁听,心思却一直放在了旁边的后院。院中开始还有一些嘈杂的声响,但很快便已安静下来,想是都已就寝。他心中暗道:“若宋铁原押送的神秘‘镖货’真是我要等的那人,那可巧得很了,除了完成原定任务,还正好将那十万两白银的来历也一并查个水落石出。”
又听众人闲话了一阵,渐觉无趣,她长长打了个哈欠,也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章 尤物
天刚蒙蒙亮,黎明的曙光斜映在窗纱上。沈孤芳凝神细听,客栈中十分安静,想来众人都去抢购《武林春秋》了。后院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马儿嘶叫声,想是四海镖局的人正在整装待发。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但沈孤芳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芳儿,此行着实惊险,但为师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你更合适。调查快活王,揭开这个武林中流传已久的神话,是为师多年心愿,一切就全靠你了!”临行前,师父的话又在耳边萦绕。
快活王是武林中这三十年来最具传奇色彩的武林名宿之一。他的姓名来历至今仍迷雾重重。二十年前,正逢武林十年一度的盟主公选大会,二十五岁的他突然现身会场,一月之内竟连败数十位武林高手。原来,他已将武林中最难练的嫁衣神功练至了第九重的最高境界,一时间,举世皆惊。未料他却在与老盟主临战前夜,突然挂冠而去,只在擂台旁的石柱上以指留下八个深达寸许、龙飞凤舞的大字:人生如梦,快活为王!
自此,人皆呼其快活王,他便也以快活王自居,在欢乐谷斥巨资建立了穷奢极侈的快活宫。此人最大的特点是贪享声色,往往微服出行,四处寻访绝色美女。数年之后,其快活宫中据说连普通宫女都有沉鱼落雁之姿。
但十年之前,不知为何,快活王突然解散门客、遣尽姬妾,一人一骑萧然出关。曾经的雕梁画栋,如今已是蛛网蒙尘。
有传言说,快活王的突然出关,乃是为了一个女人。其崛起与没落,实是武林中这三十年来最大的秘密之一。武林中唯一能与快活王声名相若、实力相近的便是被称为“梅妻鹤子”的沈梅鹤。
沈梅鹤之母乃圣人孔丘的嫡系后代,其父却是一代“武圣”沈独行的独生儿子。沈梅鹤身兼文武二圣之血统,将各种技艺之精髓融会贯通,尽都化入武功之中,其在武学上的造诣不亚于当年的“武圣”。
高处不胜寒,只因眼界太高,沈梅鹤终生未娶,隐居鲁西,只在居处遍种梅花,驯养仙鹤,终日以赏梅戏鹤为乐。因此,江湖人称“梅妻鹤子”。
只是,沈梅鹤的家世来历十分清白,远不及快活王那般神秘诡异。
数日前,师父突然接到一个奇异的密报:快活王要重出江湖了!
报料人说,那个传说中把快活王迷得神魂颠倒、甘愿抛弃一切的神秘女人的确存在。她虽在关外陪着快活王,却一直有一个未了之心愿。现在她突然决定独自回中原了却心愿,快活王此前结下的宿仇旧怨,都已闻风而动。为保护这位红颜知己的安全,快活王已花重金请了保镖沿途护送。
想至此,沈孤芳心中禁不住热血沸腾。能受命调查快活王这种级别的武林名宿,无论成败,这本身就已是身为春秋门弟子最大的荣耀。
“如果消息可靠,则接近那个神秘的女人,是接近快活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他虽然性情暴戾怪僻,但却从来不杀美人……芳儿,为师一生也算阅人无数,但除了多年前为师曾邂逅的一人,你算得为师这一生中见过的第二个堪称绝色的女子……”
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如奇花初胎般明艳照人的脸,想起师父的话,心中一又是羞涩又是好奇:如果那报料人所言属实,那个能让阅尽人间春色的快活王痴迷至此的神秘女子,该是怎样的无双尤物?自己和她比起来,究竟谁更美?而师父当年邂逅的那个绝色美人又是谁?
师父也同快活王一般,乃这武林中最神秘之人。他创建的春秋门,门下弟子各有所长,其势力遍布武林,对整个江湖局势的影响不在快活王之下。自己虽由师父从小收养,却从来没有见过师父的本来面目,对师父的来历身份也一无所知。若有一天,师父肯将自己的故事在《武林春秋》上和盘托出,对江湖的震动之剧只怕更是难以想象。
正浮想联翩,只听后院的响动声大了起来,显是镖队即将出发,忙停住思绪,匆匆易容下楼。
根据报料人所说,那神秘的快活王妃定会在昨夜来到这小镇,于今日顺江南下。快活王若要为王妃请保镖,宋铁原自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后院的门“嘎吱”一声开了,骑手们拥着那辆豪华马车慢慢驶了出来。
沈孤芳背了行囊,远远地缀在后面,听到钱庄方向人声鼎沸,定是那新版的《武林春秋》已运到了。
一个黑衣镖师满头热汗地纵马赶了过来,急促地道:“总镖头,出大事了!西蜀赵掌门刚刚自尽身亡了!”
宋铁原大惊:“却是为何?”
镖师呈上一册《武林春秋》:“总镖头看后便知!”
宋铁原接过快速浏览了几页,面色大变:“去年那梅花门的惨案,真凶竟是赵由?这赵由平时颇有侠名,怎会做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镖师道:“《武林春秋》上所载之事从无虚假,此事也定然不差。”
众镖师和趟子手们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宋总镖头,且把那《武林春秋》拿一册来与妾身一阅!”马车上突然传出一句温柔的女声。那声音清清柔柔,软软绵绵,如糖里裹了蜜。
沈孤芳的心一阵狂跳!她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女人能有如此美妙动人的声音,也从来不敢相信,一个女人仅凭声音,就可以如此引人遐思。
宋铁原应了一声,下马行至马车前,双手将《武林春秋》递至帘幕前。帘幕微微掀开了一角,伸出了一只手。
沈孤芳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瘦而无骨,丰不见肉,十指纤纤,就如一枝空谷幽兰,似乎还隐隐散发着馨香。只是那莹润的肌肤却有着异样的白,宛如冷玉所雕,泛着淡淡的清冷的月光。
只一瞬,那手拿着书缩了回去。
沈孤芳定定心神,绕开车队,朝码头而去。码头边停着数艘大船,其中最豪华的一艘已被四海镖局提前包下。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着沈孤芳递来的一锭五十两的大银,船主“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唾沫,一把将银子塞入袖中,改口道:“只你一个读书人倒也无妨。待镖局的人来后,我只说你是我的远房侄儿便罢!”
少顷,车队已至码头。那马车做得十分精巧,拆装都十分方便。几个镖师将车拆分搬上了船,而马车中果然还放着一顶极为华丽的软轿。那软轿富丽堂皇,一看就非民间之物。
趟子手中走出了四个身形苗条的清秀少年,抬起了软轿。沈孤芳这才注意到,这四人也都和自己一样是女扮男装。不由暗骂自己大意,竟没看出队伍中还夹杂着快活王的人。且看那四个婢女的举止,显然个个身手不凡。
软轿直接抬进了舱中。一路上,那快活王妃却始终没有踏出中舱一步。舱中光线阴晦,江风卷起重重帘幕,一道娟好的暗影时隐时现,却只是浮光掠影,看不真切。
宽阔的江面渐趋狭窄,两岸青山越走越近,渐如两只半开半合的手掌,满天阳光也都被阻在了山外。再行得一阵,那江面越发狭窄,往上望去,天只狭长一线,两岸青山怪石嶙峋,阴风扑面。
若要拦江打劫,此处正是绝佳地势。沈孤芳心念刚起,目力所及之处,只见狭窄的江面上竟隐隐有两条黑线,那黑线越来越粗,竟是两条粗如儿臂的铁链横卧江面。
船主大惊,疾呼众水手落帆减速,那船直行至距铁链前两丈开外才堪堪停住。
一众镖师早已瞧见,不待吩咐就已四散分开,占据了船头船尾各个有利地势。
沈孤芳趁宋铁原忙于观察敌情时,展开身形,悄悄潜入了前舱。
隔着两道纱帘、一道珠帘,可隐隐看到中舱靠窗处侧坐着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那身影犹如嵌在夜空中的一弯明月,孤独、安静、皎洁。
四个婢女正在低声劝说:“这软轿是王爷特为姑娘定制的,姑娘还是上轿中暂避一下吧,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番苦心。若是姑娘出了什么差池,奴婢们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呢?”
奇怪,婢女们竟不称那神秘女子“王妃”而称“姑娘”,那这女子与快活王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特殊的关系?
快活王妃道:“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咱们现在江中进退不得,如果连宋总镖头都保不了我的周全,这轿子纵然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须救我不得。咱们且静观其变吧!”她的声音依旧那般独特,美妙而平静,毫无惊惶之意。
沈孤芳却只有苦笑了。原想这王妃毕竟是快活王的红颜知己,武功再低也足以挡得江湖上一流高手。不管来敌如何强势,有自己相助也定能全身而退,不料她竟丝毫不会武功!
舱外,宋铁原雄浑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不知是哪位朋友在此相候,何不出来一见?”
两岸上顿时都响起了回应的人声,隐隐有上百人之众。
“在此恭候的朋友可不止一位,不知宋总镖头想见哪一位?”
“若在平时,咱们兄弟决不敢对宋总镖头不敬。但你这趟镖委实太诱人了!快活王虽隐居关外多年,却仍是咱武林首富。他就算拔根汗毛,也比咱们的腰还粗。少不得要借你这趟镖,向快活王换取后半辈子的快活了!”
“当年快活王纵横武林,玩弄天下群雄于股掌之间。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子,也不管是已许了人家还是已嫁作人妇,定要千方百计引诱到快活宫去,玩弄个一年半载之后,却又弃如敝履。也不知害得多少女子名节扫地,又害得多少豪杰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咱们现在正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望宋总镖头成全!”
沈孤芳听得连连摇头,心中暗叹:“快活王啊快活王,你当年卧柳眠花、自在享乐之际,可曾想到过今日?”
岸上有人淫笑道:“宋总镖头,你且留下那快活王妃,咱们就放你们过去。你放心,咱们怜香惜玉之心决不会逊于快活王!”
宋铁原将手中铁枪一横,怒喝道:“住口!有种的滚出来!”
青山之间突然现出了一面鲜艳的红旗,旗帜一挥,两岸怪石背后突然伸出了百余张强弓硬弩。那箭头上不是抹了剧毒,便是绑了松油。宋铁原一见之下,已是满头冷汗。沈孤芳也是脸色大变,这伏击之人心肠恁地歹毒,竟要置满船五六十口人于死地。
四个婢女见势不妙,不由分说强行将那王妃架起塞进了轿中。
此时岸上旗帜挥动,已是箭如雨下。众镖师都是四海镖局的精锐,手中兵刃舞得密不透风,交织成一道道密集的防护网。但那弩箭力道甚强,不一会儿,整个舱板就已被射成了蜂窝。
沈孤芳鬼魅般掠来,扔进两面巨大的马车厢板,喝道:“快躲到板后去!待我将敌人引开,你们便找机会跳江逃生去吧!”但紧跟着,又是数十支火箭飞来,整个船顿时化成了一片火海。眼看火势越来越大,非人力可挽救,又不断有镖师因分心救火而被毒箭射伤。朱铁原守护在轿前,分身乏术,脸色惨白。
快活王妃在轿中道:“宋总镖头,事已至此,你还是把妾身交给他们,叫他们住手吧!”
宋铁原怒道:“王妃说的什么话?今日四海镖局的人就算死绝了,也决不可能弃你于不顾。我宋铁原早知这趟镖不好走,所以在接下快活王那十万两谢银之时,就已备了必死之心!”
沈孤芳刚救下水手正赶来相助,远远听见两人对话,心中一震:“原来宋铁原捐给江淮灾民的十万两善银,竟是快活王预付的这趟镖的酬金!这快活王好大手笔!”
脑后传来毒箭破空之声,沈孤芳头也未回,反手一抄、一引,一招移花接木已顺着那支毒箭的来势将力道引向了对岸,只听岸上传来一声惨呼,一名弓弩手已中箭。毒箭不停射来,她依法炮制,瞬间岸上已有三名弓箭手被自己同伴的箭射伤。
宋铁原双眼血红,将长枪一横:“这位朋友好俊的身手,想不到老朽竟看走眼了!”
沈孤芳不及答话,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中箭倒地的几个伤者:“这瓶中装的‘冷香丸’可解百毒,服药后七日内不得食荤腥与烈酒。”转头对宋铁原道,“情形紧急,你让她们四人抬轿,我在前,你殿后,挡住两岸箭雨,大家并肩子朝岸上冲,我已看过地形,左岸更好落脚!只要咱们一走,船上之人反倒安全!”
宋铁原冷笑道:“你来路不明,身份可疑,我凭什么信你?”
“我信他!走!”快活王妃突然斩钉截铁地说。
沈孤芳心中一热,也不多言,顺手解下腰带,跃上了那拦江铁链,迎着箭雨冲了上去。四个婢女抬起轿来跟上,宋铁原也只得殿后。
沈孤芳脚一沾地,手中腰带顿时化作了长长的软鞭,一阵狂风骤雨似的横扫、斜劈,将二十余个弓弩手打得七零八落,杀开了一条血路。
沈孤芳道:“宋总镖头,你护送王妃先走,我来断后!”
宋铁原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也未言谢,护送着王妃快速离去。那山道甚是狭窄,宽不过三尺。沈孤芳从背上包裹中又抽出一柄软剑,左手以带为鞭,右手持剑横立,长短兵刃左右开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守了半个时辰,眼见宋铁原等人已踪影全无,江中大船上的火也都被陆续扑灭,沈孤芳笑道:“坏了各位好事,抱歉抱歉,在下另有要事,失陪失陪!”转身几个起落,已将追兵抛得远远的。
第三章 同舟
转过几个山头,已远远看见了宋铁原等人正向前疾行。沈孤芳心中一喜,正要出声呼唤,忽听身后有人嘿嘿冷笑。那笑声虽轻微,却似就在耳畔响起,一惊回头,但见林木森然,哪有半点人影?
“你是谁?意欲何为?”是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
沈孤芳转了几转,不知此人藏身何处,那声音却清晰地直传人耳膜,凝神细听,只觉那声线遥远得犹如天上传来,却辨不清来自何方,心中骇然,是什么人能将千里传音之术练至如此登峰造极之境?她沉住气,放缓了脚步,暗自戒备。
那声音不疾不徐地紧随在耳畔:“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何意图,赶紧速速离开,否则悔之晚矣!”
沈孤芳一时间也猜不透此人意图,道:“恕难从命!”
那人冷笑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你那点儿微末功夫也想来趟这趟浑水?”
背后一阵劲风袭来。那劲道是如此强劲,她早有准备,却不敢硬接,身子斜掠而出,未料那股劲道竟也跟着偏移了方向,只听“咯”的一声硬物击在骨头上的脆响,随即左臂上传来一阵剧痛,竟是一支竹箭。
痛过之后却是一阵酥麻,那箭上竟还染了毒。沈孤芳赶紧停下脚步,闭住伤处四周的穴道,心中大骇:“此人功力深不可测,纵要一箭取我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却只射中了我的左臂,且力道刚好,箭头只射入了我的肌肉刚刚触及臂骨。”仔细一看臂上所中竹箭,似是匆匆削就。
那人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马上离开,解药我立即奉上。”
沈孤芳道:“看来你和适才那帮拦江凶徒并非一伙,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逼我离开?”
那人道:“你休多问,此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泥足深陷,再要抽身只怕不易……”倏地住口,似乎被什么突然打断。
沈孤芳凝神细听,才听到山林的另一侧有轻微的脚步声正疾奔而来,原来那人功力远在她之上,提前便听到了异常动静。
那人匆匆道:“你若五日内不服下解药,你这手臂便废了,我再给你五日时间考虑。你切切不可向他人泄露我之事,否则我定取你性命。”随后耳畔一片静寂,那人已悄无声息地遁去。
沈孤芳未料那人竟如此担心被人察觉,心中一片迷茫。此人是谁?为何而来,因何而去?要阻止自己插手此事,一箭杀了自己岂不干净?
曲折山道上转出一条人影,正是宋铁原,惊呼道:“少侠,你受伤了?”
沈孤芳只觉浑身劲力犹如沙漏般不停泄去,脑中一阵天眩地转,一跤跌倒。等她再次醒来时,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姑娘不要乱动,赶紧运功调息。”
沈孤芳默运“清心咒”内功,发现自己内力虽未失,却难以运转自如,勉强行了两个周天,只能勉力睁开眼睛,但脑中昏眩,眼前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幸而神志却渐渐恢复,想起那声音正是快活王妃的,此时她呼自己为“姑娘”,显然在治伤时已发现自己乃是女子。
王妃又道:“姑娘好些了么?伤处还疼得紧么?箭虽已拔下,但毒还未解,眼下宋总镖头正和人恶斗,也分不出身来帮你驱毒疗伤。”
突然一声闷哼伴随着哐啷的长枪落地声传来,接着传来一阵怪笑:“哈哈哈,宋总镖头老矣!看在你为江淮灾民捐资十万的份儿上,我且留你一命,回家养老去吧!”
宋铁原一声未应,良久才传来“哇”的一声呕血声,显是受伤极重。
那人笑道:“这下再无障碍了。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绝代佳人能让快活王那等风流人物也拜倒在其石榴裙下?”那人有意未施轻功,让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一步步逼近。
沈孤芳心中大急,竟一下子扶着轿壁翻身坐起。却听王妃低声道:“姑娘就躲在我身后,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动。”
沈孤芳想问她究竟如何自保,无奈无力发出声音。只听那脚步声在轿外一丈处停下,那人疑惑地道:“莫非这轿中还有机关?美人,恕在下失礼了!”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掀开了轿帘。
眼前光线一亮,沈孤芳竭力克制住脑中昏眩,模模糊糊看见眼前有一道漆黑闪亮的瀑布。待视线渐渐清晰一些,才看清是一个女子的秀发。
手无缚鸡之力的快活王妃端坐在前,正不紧不慢地用一把乌木梳梳着乌黑的秀发。她的风姿是那么优雅,仪态是那么从容,微侧的头,雪白的颈,冷玉般的手缓缓滑过黑缎般的发……
越过她的香肩,可看到轿前一丈外立着一个手持流星锤的汉子。那汉子长得高大威猛面相凶恶,虎视眈眈地盯着快活王妃,浑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却偏偏就没能出手,眼睛一眨不眨,神情颇为怪异……
数丈开外的密林中,那四个身着男装的婢女从一丛茂密的灌木后探出头来,个个神情疲倦,显然都已经过多场恶斗。其中一人悄无声息地从袖中滑出了一柄雪亮的短剑,紧张地盯着这边的局势。
空气都似已凝固,沈孤芳只觉得呼吸艰难。快活王妃却似丝毫没有觉察到眼前的凶险,一边梳理着齐腰的长发,一边曼声唱起了一曲缠绵哀婉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那彪悍的汉子呆呆地盯着快活王妃,浑身的劲力渐渐退去,持锤的手慢慢垂下,眼中露出迷醉之色,神情温驯得好似一只小猫,半张着一张大嘴,一行晶亮的口水滴下了嘴角也不自知……
歌声中,那持剑的婢女蹑足行来,已悄悄行至那汉子身后,短剑慢慢伸向那粗壮的颈项,那汉子却毫无反应,仍只痴痴地看着快活王妃。
沈孤芳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怪异的景象,眼看剑已及颈,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微的惊呼。这低呼声虽微,却如跌入一潭死水的一粒石子。那汉子神情一震,似已陡然惊醒。但已晚了,那婢女已手起剑落!
那汉子轰然倒下,颈上鲜血喷泉般射了一地。他在血泊中挣扎抽搐了许久,带血的手指着快活王妃,嘶声道:“妖——妖妇!”再也不动。
快活王妃低低叹息了一声,似乎甚是落寞与厌倦。
沈孤芳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几乎已忘了伤痛。此时她的精力又恢复了几分,已可发出声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对不起;我适才没有听你的话,险些坏了大事!”
王妃慢慢转过了身子。沈孤芳突然又觉得一阵昏眩,那张脸分明就在眼前,可那脸上却似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华,越要细看,越看不真切。
她终于明白快活王妃的魔力所在了。那根本不是血肉的躯体,而是山为神、水为魂、冰雪为魄。世间艳色,至此皆化尘埃。
“那件事已过去了。”王妃微笑着,淡淡道。
在林中休养了半日,所有人都略恢复了些元气。
宋铁原伤得极重,王妃差四个婢女们用快活轿抬了宋铁原前往附近镇上求医,届时留下两个照料宋铁原,同时设法与江中脱险的众镖师取得联系;另两个则买辆马车回来,继续照原定路线行进。
经过这一番生死劫难,她与王妃迅速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感情,若能取得王妃信任,此行任务可就完成了一半。
但臂上毒伤无法解除,整条左臂都动弹不得。想起那武功高绝的神秘人五日之内定当再来,沈孤芳心中疑雾重重。
“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此恩此情,杜妫没齿难忘。”王妃道。
沈孤芳这才知道这王妃姓杜,芳名一个妫字。当下顺着她的话道:“姐姐言重了。俗话说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与姐姐恰好同舟共渡,乃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杜妫喃喃道,掀开窗帘,若有所思。从她的脸望将出去,只觉天地间顿时都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愁雾。
沈孤芳不知她为何伤感,更不知自己为何也会被她这份伤感感染,道:“姐姐何故伤感?”
杜妫不答,微笑道:“你叫我姐姐?好,我便收下你这妹妹了!其实,在那船上第一眼见到你时,我便知你是女子。我本应提防你可能别有用心,但不知怎地心中竟反而对你生出亲近之意。看来,你我的确有缘。”
沈孤芳俏皮地摸摸自己的脸:“怎么,妹妹的易容术如此失败么?”
杜妫道:“我之所以能识破你,只不过是因为你偷看我时的眼神与众不同。满船男人都在千方百计偷看我,但只你一人的眼神中只有好奇与欣赏,却没有欲望。”
沈孤芳不好意思地笑了,心中暗暗佩服这王妃的眼力。随后两人互诉了庚辰姓名。杜妫小字问奴,年方二十八岁,比沈孤芳年长整整十岁。
沈孤芳道:“姐姐小字问奴,这名儿莫非有何深意?”
杜妫道;“我也不知。小时候常听娘念严蕊的《卜算子》,想来我这小字便是出自那句‘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沈孤芳不由想起了她媚杀那持锤杀手时的情景,心中隐隐掠过一丝惧意,只觉这王妃表面虽容易接近,心中却有一道看不见的高墙。
两人闲聊了一阵,气氛渐渐融洽。沈孤芳试探地道:“姐姐此番人关,一路上好不惊险,怎地快活王竟不亲自护送?”
杜妫道:“只因我要入关了结一个多年未偿的心愿,此乃我之私事,秦大哥不便插手。”
原来快活王竟姓秦。陡然得知这一重要信息,沈孤芳心中暗喜。如今看来,那报料人所言果然属实,但此人又如何能得知这等隐秘之事?迷雾似正揭开,却更显得迷离。因笑道:“这滚滚红尘咱们既有缘相聚,我定当一路护送姐姐,助姐姐达成心愿。”
杜妫道:“大恩不言谢。若妹妹真能助我达成心愿,杜妫定有厚报。”
沈孤芳忙道:“你我既已为姐妹,姐姐之事自然就是小妹之事。”心中打定主意,若杜妫不主动说出那心愿是什么,自己便决不追问。要探人隐私,最要拿捏好分寸火候,可不能太着痕迹。
马车行了半日,一路无话。闲极无聊,杜妫拿出了一个描金檀木匣儿把玩。匣中装的却是大大小小数十个薄如绢纸的皮影,均用上等牛皮制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五彩焕然,形神皆备。
杜妫一见那些皮影,沉静如水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靥。从她的脸望将出去,只觉漫天愁雾一扫而空,明媚鲜妍,天地皆春。
沈孤芳呆呆地盯着她:一啼万古愁,一笑万古春,这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女子!不由想起了师父多年前邂逅的那个堪称绝色的女子,莫不就是眼前这人?
“素日里闲着无事,秦大哥便陪我玩这皮影戏,这些天我一个人在车上,也只有靠玩这皮影自娱自乐。妹妹可有兴趣看看姐姐的技艺?”
沈孤芳含笑点头,心中颇为感动。谁曾想叱咤风云的快活王,这十年悠悠岁月竟会如此这般度过?她实在想象不出,那快活王倾玉山倒玉柱陪眼前这女子玩这小小的皮影时,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一个女子,能被一个男子如此珍爱一生,夫复何求?
脑中不由闪过了许空谷那温文尔雅的面容。他是那么雄心万丈、壮志凌云,他对自己可谓一见钟情,体贴入微。但若有一天自己厌倦了江湖,他可愿放弃一切陪自己隐居山林,玩这小小的皮影戏?
正思想间,杜妫已将纱屏竖了起来。第一出戏演的却是有名的桃花神息夫人。息夫人乃东周时有名的美人,因娘家姓妫又嫁与了息侯,人称息妫。楚王贪图息夫人美色而灭了息国,又以息侯之性命迫息夫人就范。息夫人虽从了楚王,却始终不与楚王说话。因其长得“目如秋水,面若桃花”,被楚人称作桃花夫人。
那杜妫果然是皮影高手,隐在纱屏后,一人分饰数角,将这幕千古悲剧演绎得一咏三叹。沈孤芳不知不觉已看得入神。
“爱妃,你为何不与寡人说话?”
“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
听着戏中对白,沈孤芳遥想息夫人一生境遇,不由幽幽一叹:“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杜妫也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皮影,神情凄伤,似仍沉浸在戏中。
沈孤芳心中突然一动:为何这出戏她演练得如此熟悉?她的名字中也有一个“妫”字,息夫人“不共楚王言”,她却不肯别人称她为“快活王妃”而要称她为“姑娘”,难道,她与快活王之间,就如同息夫人与楚王一般?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她对快活王的感情似极为复杂,既心存芥蒂,却又别有深情——
想了想,她试探道:“这楚王对息夫人真可谓三千宠爱在一身啊!”
杜妫幽幽地道:“三千宠爱又如何?宠,便是爱么?”
沈孤芳一怔,细品这二字区别,良久道:“姐姐说得是。楚王之宠皆为满足一己之私欲,的确算不得爱。这息夫人身在楚王却心在息侯,一代红颜只能在沉默的尊严中萎谢,真可谓千古伤心人物!”
杜妫摇头道:“妹妹此言差矣!一个女人,就算不得不与相爱之人分离,但总能心有所托,只要这一生能爱我所爱,无憾无悔,已算幸运之至。”
“听姐姐所言,话中似有深意?”
杜妫神情间泛起沧桑之意:“待我再演一出戏与妹妹看,妹妹自能领悟。”说着,从那匣皮影之中又选了一生一旦。这一出演的却是冯梦龙的名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一代红颜逐水流,十娘孤注一掷,却落得满盘皆输。
纱屏后传来悲泣之声。沈孤芳本已看得心如车碾,不由也流下泪来,心中却更是惊疑:这杜妫是入戏太深?还是只因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杜妫收泪道:“妹妹以为,这杜十娘和那息夫人,谁更称得上千古伤心人物?”
沈孤芳道:“二人都乃薄命红颜,这杜十娘遇人不淑,结局更是凄惨。”
杜妫道:“这十娘耗尽千斤之力,博来的却不过四两之欢。所以,这世上最悲惨之事并非不能爱我所爱,却是所爱非人。得不到固然可怜,得到了,却不值得,才是最最可悲。”
沈孤芳细细体味她这番话道:“姐姐所言甚是,妹妹受教了!”
心中已隐隐感到这杜妫似欲向她倾吐秘藏已久的心事,她感到自己仿佛正于重重雾霭之中走进一座迷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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