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基地306空城的气场

研究所大门。

这是我与一处特殊场所的渊源。我完全弄清它的前世今生,花了30年时间。它在我们本地人中称为“”,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它的真相,哪怕它已搬迁了多年,原址成为一座空城。我执着地探究,为了破解童年的问号,也为了延续当下的情感。一在孩提时代是一个无比模糊的概念,母亲的闺蜜、医院工作的一名护士嫁给了的人,我才知道本县有这么一处神秘的存在。这名潘姓护士、我叫她“潘孃孃”,随后调进了。一次她和丈夫回娘家,也就是我的家乡小镇,引来了庞大的围观人群。她丈夫一身考究的呢子大衣,西裤笔挺,皮鞋锃亮,面对孩子们的哄闹和婆娘们的上下打量,神态自若,不卑不亢,技术人员的严谨散发出无穷的魅力,不同于镇上那些故作深沉的男青年。这桩婚事在偏僻的镇上被谈论了很多年,在姑娘们心中,就是天堂,有国家粮吃,还有足以满足全部虚荣心的丈夫。潘孃孃安顿下来后,邀请母亲去做客。在我八岁或九岁的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秋天,母亲带着我和妹妹,从县城登上解放牌大卡车,像乘客们一样,站在车厢边沿,手紧紧抓着铁栏。这就是他们的通勤车吧。风直往脖子里灌,冷得直哆嗦。还好,很快到了,我凭直觉感到,到县城的距离,比我家小镇到县城近得多。至于它在县城的哪个方向,早已被风吹晕的脑袋无力去思考了。我当时的视野,见过最大的街镇就是县城。给我的第一印象像一座乡镇,但没有寻常乡镇那么多店铺和行人,也没有集市的喧嚣,尤其是没有头裹白帕的农民,显得它的去世俗化。山间零散分布着成片的楼房,山下一座大水库。这是个什么地方?这里是些什么人?我有本能的好奇,但没有人告诉我答案。这就是我第一次去已然非常淡薄的记忆,以至在此后20多年,我全然忘了来过这里。甚至年高二时到大水库即乌木水库游玩,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没有方位意识,遗憾地擦肩而过。年妹妹初中毕业,同时考上了县中高中和川北技校,母亲主张女孩子早点出来工作,读技校就行,父亲犹豫。我正好考上大学,看不上技校,坚决要求妹妹读高中。川北技校是基地的,于是错过了成为航天系统家属的机会。可惜妹妹此后的人生轨迹并未正常行进,母亲不止一次地说:“早知道该让她读川北技校!”这是后话。废弃的厂房。

二直到年返乡,到东柳妹夫家,车到了乌木水库,看到自西向东的公路还在往前延伸,一个激灵,一个闪念,尘封在心灵深处的记忆被瞬间唤醒。我问:“这条路是到吗?”妹夫说:“是的,到前面分路,一边到,一边到乌木。”真想马上去看看,探亲任务在身,未能成行。激情被唤醒后,求解真相的动力是巨大的。我在网上搜寻了关于的一切信息,终于解开谜团。,全称是航天工业部基地7研究所,主要研制末制导雷达,是三线建设的项目之一,上世纪60年代选址于此,对外称竹江机械厂。全国各地的科研人员来到山沟,抛家舍业,打造国之重器。他们的子女在本地就读,其中有的成了我的中学同学。当然,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上世纪90年代,三线项目陆续脱险调迁,按照“山、散、洞”分布在达县地区的基地搬迁到成都龙泉驿,后转为四川航天技术研究院,航天英雄杨利伟曾专程去参观答谢。在新址继续承担重要军品研制任务。三线工程已解密,原来的基地和得以撩起历史的面罩。年春节,我带母亲、妻子、女儿一起从乌木水库坐船到,本想细看,无奈妻女不胜体力,更因为不明白这些老建筑的内涵,早早吵着要回去,只好走马观花便作罢。年春节,我返乡特意抽了半天时间,独自一人打车去。快到时发现,它背靠铜锣山,前临乌木水库,建在一处突兀的山包上,仅有一条公路进入,若有不测,易守难攻。老建筑完整保留,现在这里办起一家职业技术学校,墙上的标语“三线建设要抓紧”清晰可见。部分建筑翻新修葺,大部分任其自然,厂房改建的运动馆玻璃几乎全部掉光了。当年的研究区和生产区用作教学,生活区用作学生宿舍。部分厂房闲置着,还挂有“七机部技能大赛”的横幅。小门标有“严禁无关人员进入”,这里无疑是禁区,涉及尖端武器的秘密,现在房间里空无一物。

生活区的篮球场。

再从厂区大门到生活区,沿着马路和山坡,不规则地分布着宿舍楼,老式的筒子楼。我已经记不清,当年做客住在哪一栋,只记得主人家并不宽敞。厂区到宿舍的路上,几个商铺仍在,这就是当年的“穿心街”,简陋的“商业区”,周围农民有时挑蔬菜水果来卖。宿舍群的中心,有一个篮球场,这就是职工的娱乐场所。既是球场,也是电影放映场。三“三线建设要抓紧”标语仍然可见。

看电影,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可是高级享受,吸引了四乡百姓前来。有个家在团坝乡的老兄,回忆起去看《少林寺》还兴奋不已:“真是像游行一样,四面八方的人涌向‘山洞陆’(即),走一二十公里不觉得累。”还有一项娱乐:钓鱼。乌木水库是本县最大水库,也是县城饮用水源,水质保护极好,鱼又多又大。很多老职工搬到成都后,无不津津乐道乌木水库垂钓之乐,口福之欢,山中单调生活平添兴致。三线人的生活状况,在电影《青红》和《我十一》中有直观的体现。他们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儿孙。当初响应国家号召,争相报名,从大城市来到小山沟。时光荏苒,当他们人到中年或老年时,苦闷、失落、抱怨的情绪在上涨。或者心思故乡要求回城,《青红》里的青红父亲一门心思回上海,也有技术员不惜在厂长面前喝农药,要求回上海;或者想跳出体制,到改革开放前沿地区换一种生活,有人不要铁饭碗到深圳打工,从此开了一个头。当然,多数人还是调迁到了成都,北京上海的愿意回去,东北的更愿意留在四川。在龙泉驿小区,竹江路、铜江路、平江路、明江路,都是原来各个厂所的对外代号。身在小地方,这些高级知识分子最焦灼的,是子女的教育和出路。幸好,本县县中为省重点中学。读中学时,听到有同学讲普通话,感到很新奇,也不知缘由。多数子女已经同化,可以讲本地话了。他们成绩中等居多,拔尖的少,应该与小学阶段在基地子弟校打的基础有关。他们普遍与地方的学生有一种距离感,不谈论父母的工作,这就是三线孩子的气质和觉悟吧。若干年后,我才知道,原来同班同学,就有好几个的呢。我努力搜寻着与的交集,潘孃孃搬到成都去了,同学们好多失联了。眼前的,俨然一座空城。即便是空空荡荡,仍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席卷而来,冲破寒冬的云层。它源于那群隐姓埋名的人,源于那段沉甸甸的历史。

厂房内部。

导演王小帅是三线子弟,《青红》《我十一》他是准备拍的“三线三部曲”的前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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