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下)
........老靳也凑过来,许多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一脸大胡子全白了,大秃头上一根头发也不长。他递我一只烟,笑着说:“占洋,我看创意不错,你这么大的腕儿,可不敢心痛一点点钱,不管什么,只要你做出来,只要你不断地做下去,你就赢了。展览是贵在坚持,贵在亮相,你坚持了你胜利,我就觉得这一组现成品作品很好,很当代。正好在上海当代博物馆展,而且气势很大,展览效果一定很好!”最后他嘴一咧笑着说:“开玩笑呢,中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腕儿?除了老艾、老隋几个也就是你了,哥们,一定要坚持住啊?”一提坚持,我心就一紧,像洪水绝了堤,我计算着得背多少包沙土才挡得住。
(五)
天有些阴郁了,下午的太阳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天色灰蒙蒙的。这会儿出来刚接了个电话,张蓉老公打来的,找我出来在富豪村北边他家的小院会面。我走在清冷的街上,饥肠辘辘。忽然想起助手张传波喊我去看他画的着色作品行不行?也没顾上看,直接往北边她老公的小院子去了。
院子还算清洁,里面放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张蓉老公瘫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半把胡桃木梳子。风吹乱他的长发,他颓废极了,灰头土脸,瘦了好一大圈,但仍一脸的坚定。见到我,喜悦地两眼放光,他恳求我帮忙,叫我跟张蓉说说情。
我坐在他的对面,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现在跟张蓉闹离婚,他对我说现在张蓉藏在我工作室,跟林梅在一起,我了一惊,怎么林梅已经回工作室了?这么快?我隐隐的还记得我们一家人去火车站赶火车,最后妈妈不见了,林梅也不见了,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怎么又把张蓉藏在工作室?张蓉两口子好久都没跟我们见过面了。
此时太多疑惑了,人生太多疑惑了。
他见我一脸茫然,便凑近我的脸说,这段时间张蓉跟他闹离婚,他痛苦极了。他说就是因为有一个人勾引了张蓉,一个骑自行车穿中山装的中等个儿男人,张蓉鬼迷心窍,这段时间总跟那个人在一起。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他用力地把张蓉最心爱的一把黑胡桃木的梳子摔在地上,一摔两半。张蓉流着泪从地上捡起半只梳子,怅然地说,他们到头了,他们完了,他们一分为二,她要和他离婚,坚决跟他离婚。
说到这里,他哭了,由抽泣变成嚎啕大哭。边嚎边哭述着他不想离开她,他那么爱她,现在她毅然地想跟他离婚,他伤心极了。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已经向张蓉求婚了,情况紧急,一定要阻止他们。我看到他火急的神情,心想说早干嘛了?临时抱佛脚,这时候才来求我,平时从来不请我吃顿饭什么的。但我还是很同情他,很想为他们撮合,毕竟是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于是答应他我会尽力帮忙,安慰了他几句,就翻过身回工作室找林梅商量。
走不远,但见一个穿中山装中等个子的小伙子骑单车迎面冲来,我知道他就是张蓉老公描述的那个男人,便当面迎上去,故意跟他撞了个满怀。他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起身扑扑身上的尘土,问我撞伤没有?我说没有,此时仔细打量他,看看到底是他帅还是张蓉老公帅?定睛一看,这人模样还可以,油亮的中分头,鬓角剃得精光,青虚虚的胡茬,干净利落,穿一件灰色中山装。此时阴天,看不清衣服是偏冷还是暖色。他骑一辆老式的飞鸽牌自行车,前车把上跨一只帆布口袋,显然刚才从我工作室出来,看张蓉时还带了东西来的。我们互相打量了几秒钟,他又说些抱歉的话,我说没什么,都不是故意的,没关系。其实我是故意的。客套几句他便飞也似的往南边骑去了。
我从北边来,从张蓉老公家的方向来,我想,张蓉老公在寒夜里,是怎样地缩成一团,浸泡在孤独的泪水中啊。
(六)
回到左右工作室,厨房里传来大姐用锅铲的炒菜声,爸在一旁记着账。木兰、满满在院子里玩。木兰很淘气,蹬上一大堆木材垛,满满光着头,想往上爬,却不时被尖利的木屑扎着,咧嘴大哭,木兰吆喝着让她从旁边儿上来。
我想马上找林梅,没顾上她俩,绕过她们走到办公室门前,从门缝里看到里面确实坐着张蓉和林梅,她们促膝而谈。林梅慢声细语地和张蓉说着闲话。很多年不见了,张蓉还是原来的样子,乌黑的长发上插着半截梳子,梳子也和她头发一样乌亮乌亮的。我招手示意让林梅出来,来到卧室,告诉她张蓉老公很后悔,后悔惹她生气、跟他闹离婚,正急切地盼望张蓉回家和好。林梅说张蓉已经决定要跟她老公离婚奔向新生活。我很生气,骂林梅死心眼,任何事儿不都是可以改变的吗?林梅说已经晚了,她和追求她的人已经安排了订婚酒宴,在附近一个不大的酒吧里,夜朗酒吧,亲戚朋友都通知完了,此时想毁掉婚约,那不知道有多难看?
听此信息,我也觉得棘手,但转念一想,我们可以玩一个狸猫换太子呀。我想起来了,在村子的南边是有一个夜朗酒吧,可村子的北边也开一家新的酒吧,也叫夜朗酒吧,许多人还不太熟悉。到时候就通知一圈张蓉的亲戚、朋友们,是在北边那个夜朗酒吧,反正是同一个名字,大家不会怀疑。再把张蓉和她老公叫到北边的夜朗酒吧,到时候张蓉只有跟她老公举办婚礼了。追她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那时就让他在南边那个夜朗酒吧傻等吧。这事儿由我来设计,我来安排,于是我脑子里出现一系列的计划。林梅缩手缩脚总害怕事情败露,于我们不好,可我意已决,就这样做了。许多时候,无论我多么荒唐,林梅最后都绝对支持我,如是我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年。
这时木兰、满满冲进卧室,我惊奇地发现木兰已经长到一米六了,满满也一头乌发,扎了许多小辫子,他们嬉笑着、打闹着,转眼间又飞快地跑出卧室。我看到林梅眼角多了许多鱼尾纹,岁月不饶人啊,我们得抓紧计划。
我和林梅出卧室又到办公室,张蓉正等在哪儿。她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厚嘴唇、头发浓密,宽阔的额头、长圆脸,满面红润,只是低垂着眼帘,沉默着,不肯看我一眼。我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林梅到上茶,出去叫木兰、满满写作业去了。我轻声地向张蓉问候一声,她不好意思地脸一红,接着就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努力打破僵局,开始娓娓道来说我刚才从她老公那里回来,见她老公很是廋了许多,她始终没说话。我便使出浑身解数术说她的老公多么喜欢她、多么爱她,此刻他多么后悔不该惹她生气,希望和她重归于好,他正沉浸在孤独的对她的想念中,此时他一个人萎缩在北边那个小院里,那儿,寒冷极了,她的男人不断流着泪水、不断地向我述说着对她的爱。我越说越激动,说得声泪俱下,激动时竟也抹了几把眼泪。
(七)
这时她方才抬眼看我,我惊奇地发现她张开的竟是阿馒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极了,在张蓉的脸上显得楚楚动人。我是那样熟悉那双眼睛,从我第一次在尼斯火车站见到那双眼睛我就再也无法忘记。从她晶莹的泪光中我看到她的渴望,泪水也源源不断地从那双眼里流了出来,竟滴成两条如雨中房檐下两柱笔直的水线,水线不断地落到她前面的杯子里,茶杯溅出水花。她不好意思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可只一会儿,又变成了两只满杯,于是她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就这样,那两条水线不断地充满茶杯,周而复始,她干了一杯又一杯。
我看着感动,也扑簌簌流下泪来,竟也有喷涌之势。我以颤抖的声音告诉她,我知道她的难处,她已经答应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已经通知了客人,已经预定好了婚约,在夜朗酒吧举行订婚仪式,如果毁了这个婚约会在众人面前出丑。但我可以帮她改变订婚的场所,同样也在“夜朗酒吧”,但其实是两家,在北边那家。到时候,追她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只有抱着鲜花在南边那个“夜朗酒吧”空等着她的到来。那时她已经走进了另一家,北边的夜朗酒吧,迎着掌声和她老公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接受着朋友们的祝福,那将是何等的温暖和幸福啊。
听到这里,阿馒的双眼紧闭了一下,泪水嘎然而止。
张蓉轻轻的摇了摇头,过了良久,又摇了摇头。我多希望她再张开眼睛,睁开阿馒的眼睛。此时,张蓉说了第一句话:“我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这样的计划不可能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说着又张开了阿馒的一双泪眼,泪水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在茶杯里。
我的心痛极了,如躲在草棚里,迎着四面八方捅来的刺刀。此刻,我不希望她再闭上双眼,我知道她说怀孕了,是怀了那个穿中山装、骑自行车的男人的孩子,我知道她说生米已做成熟饭,再后悔也没用了,是因为她怀了那个穿中山装男人的孩子。我仿佛看到在北边那个冰冷的小屋,那个痛苦的人,张蓉的老公,是那样形容憔悴地等她回来。在南边,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骑着自行车在人群中穿行,他哼着小曲,准备他订婚仪式上所需要的东西。
于是我做出最后的努力,话语如爆豆般向张蓉喷去,我不停说着这没什么,孩子是没罪的,生下来跟谁,谁就是她的父母,所谓有奶便是娘。不能因为怀了他的孩子就得和他过一辈子。如果没有准备好,这不毁了一生吗?人不能以孩子的存在而存在,应该跟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再安排孩子。中国人都怎么了?整天为孩子生、为孩子死,忙碌奔波都是为孩子这点儿事儿。幼儿园就开始要选好幼儿园,上学选好学校,交高额学费,将来要送出国留学,学成回来还要找工作,还要张罗婚事,还要帮子女带孩子,到后来老了被子女一脚踢出去,了事。现在,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一切,到老了的时侯,那将多么的懊悔呀?
我的话似乎如一股暖流熔化了她寒彻透骨的心,她心灵的冰块渐渐滴下了水滴,化成水汽,蒸发在空中,成了袅娜的白雾,在雾中我又朦胧地看到阿馒的双眼,斜望西北方,泪水涟涟。她的头垂下来,张蓉似乎回忆着和他老公在一起的每一刻,她悲伤极了。
人且将死,其言也善,乌且将死,齐鸣也哀。
那最后一道防线,将要被我冲破开了,她紧闭了下双眼,一颗很大的泪水“扑通”一声落在茶杯里,溅起水花。她端起茶杯,直饮下去,重又睁开眼睛,盯着我,向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儿,这次阿馒的眼里竟没流下泪水,布满血丝的眼睛放着灼人的光。我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右手下意识地抹了把脸,脸上冰凉。
我知道她同意了。
她轻声告诉我,她得先回湖南老家一趟,叫我在结婚仪式那天晚上去火车站接她,然后按我的计划办。我有些搞不懂到底是张蓉还是阿馒在跟我说话。阿馒的老家在湖南洞口,张蓉的家就是她老公的家呀。但张蓉回家不就等于和她老公和好了吗?也许她也搬到了湖南洞口?谁知道呢。这辈子,我有太多搞不懂的事情。我含糊地答应了,心里想着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张蓉老公。
这时林梅进来叫我们到厨房吃饭,厨房里,木兰满满仍然在吵吵闹闹,爸爸皱起眉头,说林梅太惯孩子了。林梅不理爸爸,只是和张蓉有说不完的闲话。张蓉那头上的半截梳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八)
此时天已大黑,吃了饭我连忙向北边她的老公家跑去,为了告诉他张蓉同意破镜重圆的好消息。我想他一定会欣喜若狂,他一定从床上跳起来,洗脸刷牙,准备那一刻的到来。不知怎么,我想到这些内心有些隐隐作痛,我总忘不了张蓉脸上阿馒的目光,这双眼睛死盯着我,带着血丝。
推开门,进了她老公住的小院,这里似乎过去了一万年。四周杂草丛生,荒草已经长到一人多高。我借着微弱的月光拨开荒草往里面走,那个小圆桌子依然还在,只是一把椅子倒在地上,一把仍歪立着。我怀疑她老公是否搬走了,怎么只一会儿功夫,荒成这般模样?我用力推了推房门,没有开,但也没有上锁,我用肩猛地一撞,门“咔嚓”一声开了,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适应了一会儿这古墓般的环境,才看清一切,一抹柔弱的灯光,照在床上,床上躺着病入膏肓的张蓉的老公。因为光线太暗,我不太能看清他的面容,只从整个的气象上看,他病得不轻。我拉把椅子坐在床边,他勉强伸出一只只有一层皮的皱巴巴的手,拉住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么近的距离我才看清他的脸,那高大的身影不见了,那张大熊猫脸已经缩成一只猕猴头。短短的几个小时时间天壤之别,我吃惊极了。
我告诉他我找到张蓉了,说服了张蓉,并想了办法让他们重归于好。但没有告诉他,我看到了张蓉脸上阿馒的眼睛,也没有告诉他,张蓉已经怀孕了,怀的是那个穿中山装、骑自行车的男人的孩子,我怕他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只告诉他,在他们订婚的那天我们做了手脚,同样也举办个婚礼仪式,在同样名字的酒吧,只是不一样的地方。在这家酒吧,把“订婚”仪式改成“和好”仪式,总之在最后,大家皆大欢喜。
说到这里,我努力摇动了几下他虚弱的身子,想使他振奋起来,但马上我就后悔是否摇得太重,他几乎要散架子了。我看到他布满皱纹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耷拉的眼皮角处流下一滴混淆的泪珠,这泪珠是椭圆形的,像一粒琥珀,慢慢地在他脸上滚动着,并不落下来。
他极费力地示意让我从他枕头底下掏出什么,我伸手轻轻地掏了掏,原来是他先前向我哭诉时,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半截木梳,这黑胡桃木半截梳子已失去了光泽。张蓉浓密的秀发上也插了另外半支。他费劲地跟我说些什么,示意我留下这半支梳子,他枯萎的皱纹里,沁出许多汗水,慢慢地奔涌在那张衰弱的脸上,如千军万马出冲出草丛,他累极了。
最后,他用最大的力气说了一句话:“你去吧”,我听清了。我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我知道一旦解释又要逗他费力地说话,算了,他太虚弱、太累了。下午他声嘶力竭地对我述说他对她的爱,那时的他是那么年青,他和我刚认识他时一样的年青,只是有些颓废,一头乌黑的打着卷的长发,一张并不讨厌的熊猫脸,只是有些消瘦。身材高大,略微有些发福,没有追张蓉那个穿中山装男子长得那么紧凑,但还算标志。那时他一边述说着,一边抽泣,喉结夸张的上下传动着,他吞咽着泪水,偶尔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而现在一下子就变成了暮色哀年的老人,奄奄一息。是为了爱他付出了所有的生命?还是自己过度悲伤耗尽了心血?可当爱真正来临时他却有没有力气去承受,他太虚了。就这样如一片叶子一样枯萎发黄烂掉,
我由对他同情转变成了对他因为爱耗尽年青生命的贪婪,就像一只秃鹫贪婪地看着死去的僵尸,专等天葬师一声令下。好久没吃过肉了,我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正在衰老、正在死去的男人。
他把他余生的爱注入在这半支不发光的梳子上,然后把这半只梳子送给我。
(六)
出了张蓉老公家的家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在极度的悲痛中看到一盏希望,这希望像久居荒岛中的鲁滨逊看到了航灯。我只想尽快离开那个院子,离开那个荒了一万年的院子。希望本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正如脚下的路,本来世上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变成了路。我手里紧紧撰着那半把梳子,仰望苍穹,看到空中的月亮不停地被稀薄的云所覆盖转而又浮现,时而清晰,时而隐去。很多时候我来不及把眼前的一切搞清楚,眼前的一切就过去了。
我望着苍茫大地,微蒙的月色下的富豪村像挂了层雪,那灰白的路伸向远方,伸向南边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去的方向。
夜深了,我不知过了多少个夜晚,我数着张蓉回来的日子。
我不知今宵与昨夜有什么区别,只记得张蓉走后没下过雨,月亮总是忽隐忽现,我从月亮盈亏中数着她回来的日子。眼下又是满月,和张蓉离开时那天一样,我知道今夜她该回来了。
我像忽然醒来似的,盼了这么久,临到她归来的夜晚,却还在这里借景伤情,还想什么呀?赶紧接她去。
想到这里,便在村口雇辆马车向火车站的方向赶去,外面依然很冷,我萎缩在车厢里,手里撰着她老公给我的那半截梳子。我想起我和妈妈也坐这辆马车,在夜里,坐那么久,我陪着妈妈在夜里坐马车去火车站。那时有我的家人陪伴,此时,我一个人,清清冷冷,我拿着半截梳子又去火车站。前一次我们一家人去火车站也没坐成火车;这次去火车站接人会不会也接不来人呢?我不敢多想,只希望马跑得更快些,车窗外传来单调清脆的“咵哒、咵哒”的马蹄声,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
夜深了,马车在快跑,我想,张蓉早到了,她会着急的,但也可能她改变了主意不来了,也难说?如果不来,我将多么孤独地坐着马车又赶回富豪村。我想起她的老公,为了等她枯萎到只剩一把骨头,心里就一阵寒战。爱是孤独的,爱是会传染的。为了一个承诺、一个希望我忍着孤独地去,也会忍着孤独地回,谁知道呢。
我永远忘不了张蓉脸上那双阿馒的眼睛,那双眼睛我那样的熟悉,我不能让她再等。
来到火车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站在来自湘江洞口的出站口,等了良久,在人群里我终于看到了她,她蒙着头巾,舔着大肚子,活像一名农妇。她的肚子长得可真快,才跟她分手才一轮月亮的盈亏,她的肚子就一下长成八个月那么大了。她见我,露出甜甜的笑,这时的她,完全是阿馒的眼睛,阿馒的笑。那脸、那双手,和那短而撑开的脚趾,那褐色的发着光的肤色,都是阿馒的样子。她远远望着我,幸福地歪着头,傻傻地笑着,鸭子一般一拽一拽地向我走来。我快步跑过去,紧紧抱住她,把那半截梳子插在她浓密的秀发里,那两节梳子,磁铁般地合在一起,顷刻间成了完好无损的一把。她把右边挎着的包裹甩给我,挎着我的右臂,头紧贴我的肩,我们相拥着走出人群,我问她冷不冷,怎么深秋了,还穿着凉鞋?她笑着摇摇头,我们依拥着,大毅然地向我预定的北边那家夜朗酒吧走去。
开始写于年9月28
完成于年10月15
TBW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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