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和乌木的气概,一种混血的热情”
——重读《青年诗人谈诗》
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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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是不是也有其少年期呢?这个问题自然不消回答。当我翻开《青年诗人谈诗》,那些在页面之上、纸张之间跳动着的决绝、粗粝和莽撞,就连带把我也捎回了自己的少年期。啊,少年期,少年期,这是每个人回忆中的野蜂蜜,甜,带着涩,混合了绿林与水浒的香味……然而,当我们终于成年,当一个时代终于成年,谁愿意绕开鼎盛期的辉煌,转而细数那一星两星纤细的幼火?所以,到了今天,像《青年诗人谈诗》这样的旧籍,已经渐渐被淡忘。
《青年诗人谈诗》印行于年,收入北岛以降二十九位诗人五十一篇诗论,是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未名湖丛书”之一种。“未名湖丛书”,我们知道的还有弥足珍贵的《新诗潮诗集》上下册,颇有当时已风行的“走向未来丛书”的新锐触角和简朴风格。当然,与其说这是书,还不如说是小册子,内部备忘录,只出一期的民刊,或者像编者老木——一个即将毕业的学生——所标明的那样,“教学参考资料”。当然,老木的初衷正是将此书作为《新诗潮诗集》的一个附录,一个副本,或者一系列并非完全对应的笺注。所以,这套书被一起摆放在一架平板车上,平板车呢,由几个高年级同学摆放在北京大学的三角地。三册售五元。刚刚入读北京大学的一个学生,陈国平,立即借钱买下,“这套书……使我下决心做一个诗人”[1]。这个陈国平,果然做一个诗人,就是后来兼擅批评的西渡。这不是孤例,风吹过的地方都有传奇……同为85级的褚福军,也在相似的摇撼与刺激之下,顺应生活自身的激流,后来成为了大名鼎鼎的戈麦:将诗稿扔进厕所、将肉身沉于万泉河的戈麦。
在此之前,我并未读过《青年诗人谈诗》。所谓重读,不过是语境替换之后的第二次凝视而已。所以,我面对的已经不是毛茸茸的现场,而是一堆历史性文献,是余温,回响,以及某种可能性。我说“某种可能性”,包含着隐晦的虚荣心:在这次重读中,我,作为沃尔夫岗·伊塞尔(WolfgangIser)所说的“暗含的读者”,将逐渐具体地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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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北岛是作为最初的中心,或者说重心,出现的。全书开篇就是他的无题短文,——还有更短的短文,比如后面出现的严力的诗话、田晓青的语言论、崔桓的一篇论文提纲。但是,没有比这篇短文更重要的了。北岛以他独有的冷硬、直截和果敢,宣布了人的觉醒:“诗人应该通过作品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这是一个真诚而独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义和人性的世界。”[2]这个表述有赘词,有赘语,然而在赘词与赘语的涌溅之中,我们感知到一种急迫、时不我待和敢为天下先。与此同时,在人的觉醒与民的驯顺之间,已经产生巨大的龃龉。正面的倡导潜藏着负面的批判,诗学的矛头陷入了政治学的软肋:这让北岛成为一个英雄。所以,诗人,很多时候有待特定时代的成全:才气也需要运气。同收入本书的另外一些文章,比如骆一禾的《春天》、海子的《民间主题》,那种撒豆成兵般的思想和语言,已经远远超出北岛此文,然而,这个事实一点也不影响我们更高地评价北岛。所以,紧接着,舒婷就以《生活、书籍与诗》和《人啊,理解我吧》两篇文章与之相呼应:“愿所有对自由的向往,都有人鍖椾含涓尰娌荤枟鐧界櫆椋庣殑鍖婚櫌鍖椾含娌荤枟鐧界櫆椋庡摢閲屽尰闄㈢枟鏁堟渶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