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娘子这是一个当朝最高司法长官

古言倾城eng

点击标题下面蓝色字古言倾城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宋慈《洗冤集录·序》   京城。   六扇门。   楚楚从出了家门儿上了楚水镇四叔那条破渡船,到搭上农户骆大哥的驴车,再到出了紫竹县之后遇上形形色

色或给她指路或干脆稍她一程的陌生人,人家问她去哪儿,她都是抬头挺胸一脸自豪地告诉人家这五个字,京城,六扇门。   她凭着这五个字到了京城,人在京城里了,却死活就是找不着六扇门。   她在街上问的那些人一听“六扇门”这仨字不是笑就是摆手,就遇见俩人给她指路的,一个把她指到了刑部大门口,另一个把她指到了松鹤堂,她往里探了个头才知道那是个医馆,敢情人家是当她脑子有毛病了!   楚楚气得直跳脚,不都说京城的人见多识广学问大吗,怎么连六扇门这么出名的地方都不知道!   就算以前没听说过,她不是已经形容得够清楚了吗:坐北朝南,门开三间,共安六扇黑漆大门,门前镇石狮两座,门下站差官二人,门上一方乌木大匾,上书鎏金大字“六扇门”。   她不但知道六扇门长什么样,还能把六扇门九大神捕的传奇故事一字儿不差地背出来呢。   只是董先生只说过六扇门在京城,可没说清楚是在京城的哪儿。   本来以为这么赫赫有名的地方到了京城肯定一问就能找着,出来时候就没带多少盘缠,一路上又赶上了几个大风大雨天,耽搁了些时候,现在身上这点儿钱在京城这种地方也就勉强能凑出两碗面的,天黑前要是找不到六扇门,她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能睡在哪儿。   早知道不出来得这么急,先跟董先生问清楚就好啦!   楚楚正在心里悔着,突然扫见前面胡同口拐出来个穿深红官服的人,手里还握着把大刀,身形挺拔脚步有力,就跟董先生说的神捕模样差不离儿,心里一热拔腿追了上去。   从后面追上那神捕模样的人,楚楚早把董先生讲的那些怎么抱拳怎么行礼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了,一把扯住他胳膊就道,“神捕大人,我要去六扇门!”   把这话说出来,楚楚才看清楚自己抓着的是个二十来岁白白俊俊的年轻男人,像个书生,一点儿也不像神捕,还正一副吓了一跳的模样愣愣地看着她。   楚楚脸上一热慌地松开手,刚想说自己认错人了,这书生已经回过了神儿来,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嘴角一扬笑道,“我不是什么神捕,倒也是在六扇门里混饭的。你要去六扇门做什么?”   楚楚一听他认得六扇门,还是六扇门的人,立时来了精神,一仰头很豪气地道,“我也是去混口饭吃的。”   看着书生的笑意更明显了,楚楚忙道,“我都知道,六扇门里也有女人的!”   书生笑着点头,颇认真地道,“当然有,前院洒扫的,中院伺候的,后院洗衣做饭的,女人多了去了。”   楚楚急得小脸通红,“我不是要吃这种饭!我要去当仵作,六扇门的仵作!”   书生微怔了一下,把拿在左手的刀倒到了右手上,腾出右手来拍了怕她的肩膀,仍带着点儿笑意看着急得就快哭出来的楚楚,“你别着急……我问你,你叫什么?”   “楚楚,楚楚动人的楚楚。”   书生轻笑,“姓什么?”   “就姓楚,姓楚名楚。这名字好记还好听,我们镇里有五个女孩叫这个。”   书生认真地点头,“确实挺好听。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说完又想起点儿什么,楚楚赶紧补道,“我三岁就看我爹验尸,七岁就给我爹打下手,我爹和我哥会的我都会,我爹说我比我哥有天分,全县的人都知道。”   书生轻轻蹙了下眉头,笑意还带着,“哪个县?”   楚楚抿了抿嘴唇,人家都说京里人瞧不起小地方来的,但他既然是六扇门的人,她就一定得说实话,“紫竹县。”   书生脸上的笑意一点儿都没变,点了点头,“难怪有苏州口音。”   楚楚眼睛一亮,跟见着亲人似的,“你知道紫竹县?”   “我知道你们县令郑大人。”   “郑大人是个好官,断案可清楚了。就是媳妇娶得太多,郑夫人不高兴。”   书生莞尔,“这我倒是不清楚。”   这是出了苏州她遇上的第一个知道紫竹县的人,居然还认识县令郑大人,楚楚顿时觉得这人亲切得就跟老乡似的,正准备跟他好好讲讲郑大人跟郑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没开头就听他又用那种好脾气的语调道,“你既然在家乡吃得开,何苦大老远的跑到京城来?”   楚楚揪着手指尖撅起了小嘴,“我们那儿不让女人当仵作……但董先生说六扇门九大神捕里是有女捕头的,那肯定也有女仵作的。”   “董先生是谁?”   “我们镇上添香茶楼的说书先生,他知道好多六扇门的事儿,六扇门九大神捕的事迹他都知道。”   书生轻咳了几声忍住笑,“你就这么想当仵作?”   楚楚头一抬道,“我家从我爷爷的爷爷开始就是当仵作的了。”   书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认真琢磨了一下,才道,“你要真想当六扇门的仵作就得参加考试,你能行吗?”   一听有法子进六扇门,楚楚立马道,“行!怎么不行!”   她不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嘛!   “明天一早就有场考试,可来得及准备?”   “不用准备,现在考都行!”   书生轻笑,“既是如此,那你明日卯时初刻到刑部正门口,自然有人告诉你怎么考。”   听见刑部俩字,楚楚又急了,“不是考六扇门吗,怎么是到刑部去啊?”   “六扇门招人归刑部管,董先生没讲过这个吗?”   楚楚摇头,董先生还真没说过这个。   “那你现在知道的六扇门的事儿比董先生多了。”   楚楚诚心诚意发自内心地道,“董先生说得对,六扇门的大人都是好人。”   书生很好人地笑着,“明日到刑部见着穿官服的要行礼,可不能再上去就扯人家胳膊了。”   楚楚小脸一阵发烫,鸡啄米似地直点头,“我记住啦。”   “我姓景,叫景翊,日京景,立羽翊。京里人杂,你一个小姑娘家自己千万小心,这些天在京里要是遇着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随便找个衙门报我的名字,我很快就能知道。”   这人的话说得很大,但说话的口气又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吹牛,楚楚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舌头都有点儿打结,“你,你就是,你就是六扇门的老大吧!”   “六扇门的老大?”   “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九大神捕俯首听命,天下案件尽在掌握的六扇门神秘老大,江湖人称玉面判官!”   景翊笑得嘴角发僵,脑门儿上隐隐黑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我可算不上老大,就是当差久了朋友多罢了。”   “那你就是神捕了?”   景翊仍摇头,“我是六扇门里的文官。”   楚楚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手里那把大刀,董先生讲过,神捕为了办案方便是轻易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可他连名字都说了,怎么就不能痛痛快快一气儿说完呢?   景翊顺着她的目光看出了她的心思,勾着一抹笑扬了扬手里的刀,“这是一个神捕落在我家的,你要能考进六扇门,我就让他认你当妹妹。”   “你说话算数?”   “董先生没说过六扇门的人言出必行吗?”   “说过!”   ******   安王府。   “景大人。”   景翊向冲他弯腰行礼的两个门童扬了扬手里的大刀算是回礼,脚步不停熟门熟路地直奔内庭后院了。   从入冬开始一直到过年前一两天是安王府每年来客最多的时候,不熟的客人还待不过来,对这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安王府的人就放任自流悉听尊便了。   反正景翊从来也没把自己当过安王府的外人。   反正景翊要去的那个地儿安王府一般人也进不去。   三思阁。   每年这个时候要是到安王府来找安王爷萧瑾瑜,门帖最终都是送到三思阁门口,交给守在门口的侍卫,然后就可劲儿等着吧。   最后要么直接收到一张写着事情解决办法的纸,要么就依官职级别被安排在某某厅某某堂某某楼见面,反正是甭想进三思阁的门儿。   景翊是三思阁的例外。   打刚才楚楚一口一个六扇门的时候景翊就在想,如今要真在京城里挑出个实打实的房子对应她形容的那个六扇门,最合适的应该就是这三思阁了。   不过他也极少进三思阁的门儿。   一般都是翻窗户。   这个时节萧瑾瑜都是在三楼猫着的,景翊嫌爬楼梯麻烦,侍卫也嫌替他通报多此一举,久而久之他跟安王府的侍卫们达成共识,他翻窗户,他们当没看见。   所以站在窗边正要抬手开窗透口气清醒下脑子的萧瑾瑜刚听到点儿不大对劲儿的动静,下一刻就被突然大开的窗扇“当”的一声呼在了脑门儿上。   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伸手抓住什么稳住身子的东西,不知打哪儿杵过来个裹着鹿皮的精钢刀柄又“咣”地撞上了他的鼻梁。   混乱中萧瑾瑜刚抓住窗台,就感觉一只大脚不偏不倚狠狠落在了他手背上。   他连半个动静都没来得及发,紧接着一个比他身子沉了三成的重量就把他结结实实砸到了冰凉生硬的地板上。   就算脑袋被窗框撞得生疼发晕,萧瑾瑜还是清楚地听到了自己那把骨头在接触地板的一刻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

吟。   “景翊!”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景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过程中在萧瑾瑜象牙白的衣服上清晰地留下了几个粘着黑泥的完整鞋印,跟落在他手背上的那个一样一样的。   据实践统计,这种误伤的可能性是很渺茫的,但在天时地利人品三大条件综合作用下,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从来没发生过。   所以景翊爬起来之后就赶紧关上窗户很自觉地双手抱头贴墙根儿蹲好了,等着萧瑾瑜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对他审判量刑发落。   埋头等了半晌,等来萧瑾瑜怨气满满又无可奈何的俩字。   “过来!”

☆、2红枣姜汤(二)      景翊抬起头来看见萧瑾瑜还躺在原地,姿势经过调整倒是明显比刚才倒地的一瞬间优美多了。   萧瑾瑜一手捂着正往外流血的鼻子,另一手抓着一支拐杖,显然他尽力尝试过凭这支拐杖的支撑把自己从地上弄起来。   显然尝试无果。   在萧瑾瑜以同样的口气说出第二句话之前,景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完成了如下一系列动作。   从墙根儿底下站起来。   把窗边的轮椅拉过来。   把萧瑾瑜搀起来。   把萧瑾瑜扶到轮椅上坐好。   把那支拐杖收到轮椅后。   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萧瑾瑜。   双手抱头贴墙根儿蹲好。   连他伤得严不严重都没敢问。   虽然他是这世上被萧瑾瑜给予例外最多的人,但一定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很怕萧瑾瑜,比怕他爹怕皇上还怕。   跟萧瑾瑜的权位无关,只跟他的脾气有关。   等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听到萧瑾瑜同时带着鼻音和一点点火气的清冷动静。   “吴江的刀怎么在你这儿?”   景翊老老实实蹲那儿,目视地板乖乖答话。   “昨儿晚上在我家喝酒打赌藏着玩儿的,我喝多了忘藏哪儿了,他也喝多了没找着。我今儿睡醒想起来找着了,就给他送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睡醒的?”   “有一个多时辰了。”   萧瑾瑜沉默了一小会儿,感觉血止住了就把手绢顺手扔到了一边儿,用最能让景翊心慌的那种腔调清清淡淡地道:“你记得今日巳时要同吏部会审兖州刺史贪污案吧?”   景翊“噌”地跳了起来,正对上萧瑾瑜破例赏给他的白眼,赶紧挂起那个迷倒了京师万千少女少妇老大娘的笑容,弱弱地道,“没忘,就是想起来得有点儿晚……”   萧瑾瑜抚着还在跳着发疼的脑门,语调又淡了一层,“嗯。就照你刚才说的,一字不改写下来给御史台梁大人送去吧。”   “别别别!”景翊听见御史台梁大人这六个字瞬间不淡定了,“上回我爹撺掇着这老爷子参我一道旷工折子,害的我跟着工部到山沟里挖了仨月运河,这都快到年底了,你可救苦救难积积德行行好吧!”   景翊瞄了眼堆了满满一书案还摞了满满一墙角的卷宗,一脸殷勤,“我戴罪立功还不成吗?要不我帮你整卷宗吧?”   “大理寺九月十月的卷宗你准备什么时候拿来?”   景翊一阵心虚。   没事儿找事儿跟他提哪门子的卷宗啊!   “快了,快了……”   萧瑾瑜没再就卷宗的问题跟他纠缠,因为跟这个人纠缠这件事儿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明日刑部有个大案要审,五品以上刑部官员都脱不开身,考选仵作的事就调你去负责监管了。”   提起考选仵作,景翊一下子想起来那个满大街找六扇门的傻丫头,“行啊,交给我吧。”   “你笑什么?”   景翊向来不耐烦那种一个人坐那儿半天不动的活儿,以往要给他这种活肯定能看到他摆出张可怜兮兮的脸勉勉强强地答应,这会儿这人居然在笑,还是快憋出内伤的那种笑。   景翊把笑的幅度收敛得小了一点儿,回到刚才在大街上那副好脾气的翩翩公子模样,正儿八经地道,“你年初的时候不是让我帮你留意个身家清白背景简单胆大伶俐的仵作吗?”   萧瑾瑜抚着像是要肿起来的脑门儿微怔,“找到了?”   “就在明天考试的那些人里,这个人绝对与众不同。”   萧瑾瑜轻蹙眉头,若有所思地点头。   景翊看人的本事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甚至可以说景翊吃上这碗公门饭凭的就是他看人的本事。   萧瑾瑜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时候,景翊就盯上了他隐隐发白的脸色,“摔得很厉害?”   “我明日去刑部监审,得空的话就去见见你说的那个仵作。”   这句话在萧瑾瑜嘴里说出来就跟逐客令是一个意思。   这是这个人多得数不过来的毛病之一,他绝不会当着任何人的面着手料理自己身体的问题。   任何人意味着包括景翊。   “行,我明儿在刑部等你。”   景翊起脚走到窗边,正要往外跳,看着已经微暗的天色突然想起件事儿来,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萧瑾瑜,“你有没有想过给你自己起个江湖名号?”   萧瑾瑜微怔,蹙眉,“江湖名号?”   “六扇门老大“玉面判官”怎么样?”   “你脑门儿也撞窗户上了吧?”   “……”   ******   从跟景翊分开一直到天黑,楚楚一直在做同一件事儿。   找客栈。   一定得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考六扇门是大事儿,得精力充沛。   还要找离刑部近的客栈,京城太大,一不留神走迷路误了考试就坏了。   可问了一圈楚楚才明白,她身上那点儿钱还不够看京城这些客栈里的枕头一眼的。   眼瞅着天都黑透了,她鼓着勇气进到家又小又旧看起来不那么贵的客栈里,跟掌柜一问最便宜的房价,又泄气了。   “半两银子啊……”   “嫌贵啊?”掌柜瞅了眼她这经典乡下姑娘的打扮,一边继续拨拉算盘一边不带好气儿地道,“那你去对面那家吧,你这样的小姑娘去他们那住,不但不要你钱,还给你钱呢。”   “真的啊?”   董先生怎么没说过京城还有这种客栈!   掌柜头也不抬,“不信自己过去问啊。”   “谢谢掌柜!”   掌柜一脸错愕抬起头的时候,楚楚已经奔出门儿去了。   “哎,小丫头!那粉衣裳的小丫头!就是你,回来,回来!”   楚楚站定回头,看那掌柜在柜台后面一个劲儿地冲她招手。   “有啥事儿吗?”   “没事……你身上有多少钱啊?”   他好歹在这儿开了快三十年的客栈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实心眼儿的小姑娘真冲到对面妓院去吧。   “就……十七文。”   “就收你十七文了。”   楚楚很豪气地一挥手,笑得甜甜的,“不麻烦啦,对面儿不要钱!”   掌柜一脸黑线,“你……你就住下吧,反正我这儿今天客人也不多,不收你钱了。”   楚楚眨着水灵灵的杏眼儿,“对面还给我钱呢。”   掌柜的脸漆黑一片,“你……你今晚和明早的饭食我白给你了。”   “为什么呀?”   “你……你长得有福相,到哪儿就能给哪儿转运。”   楚楚眼睛睁得溜圆,“掌柜的你真神了,跟我们镇上的沈半仙说的一个字都不差哎!”   “呵呵,是吧……”   “是呢!可惜我们镇上的那些人都不信,还老说我晦气,害的我都嫁不出去……他们要都比得上你一半有眼光就好啦!”   “不敢当,不敢当……来福!带这姑娘到二楼地字乙号房。”   “掌柜,”楚楚又眨着眼睛看掌柜,“我能住天字甲号房吗?”   “啊?”   “我来考试的,图个吉利。”   “……成,就天字甲号。”   “谢谢掌柜!您真是好人!”   楚楚在那个天字甲号的小房间里放下她的花包袱,洗了把脸,饱饱地吃了顿三菜一汤。   菜是一大荤一小荤一素,汤是白菜豆腐汤,比她一路上吃的任何一顿饭都好,美中不足就是主食是馒头不是米饭。她想着可能掌柜不知道她是南方人,吃不惯馒头,所以睡前就下楼给掌柜提前说好了,早饭她想喝大米粥,配绿豆糕和小菜。   然后她在花包袱里掏出了一个本子,钻进暖暖的被窝里趴着仔仔细细地看。   那是董先生讲的《六扇门九大神捕传奇》,她听一段就记一段,回家就写下来,得空了还拿去让董先生给她修改,董先生改好了她再回家仔仔细细誊下来,攒的多了就订成本子,已经订了三大本了。   既然是考六扇门的仵作,没准儿就要问六扇门的事儿呢,要是一紧张忘了就惨了,还是再看看的好。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床头板凳上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灭的,反正她再醒来是来福拍她的房门给她送早饭的时候。   楚楚慌地爬起来,她本打算早起一会儿再看看的,这会儿就只有吃饭的工夫了。   还好送来的就是她昨晚要的大米粥,还有绿豆糕和小菜。   县太爷夫人说得还真对,这京城的绿豆糕还真是不如她们紫竹县的细腻爽口,大米粥也是,那米就是硬邦邦的,都闻不见什么香味,还有小菜,不应该是酸酸甜甜的吗,哪有这样咸得都能挤出盐粒子来的呀。   难怪这掌柜家客人不多呢!   楚楚这会儿也顾不那么许多,飞快吃完,匆匆跟掌柜道了谢之后背着包袱就奔到了两个胡同口外的刑部大门口。   天还乌漆抹黑的,楚楚还没上台阶就看到一个人从里面把刑部的大门打开了。   好好睡了一觉果然脑子比较清楚,楚楚一下子记起来昨儿在大街上景翊嘱咐她的话,见了刑部的大人得行礼。   楚楚“噔噔噔”地跑上台阶,干脆利索地“咚”一声给那人跪下磕了个头,响响亮亮地喊了一声,“楚楚给大人磕头!”   “我的个亲娘哎!”   被她跪拜的这人吓了一跳,连连退了两步,没留神儿后面的大门槛,“咣”一声绊了个四仰八叉。   楚楚赶紧爬起来扶他,才看清楚这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还没穿官服。   “你不是刑部的大人啊?”   老头儿扶着一把差点儿跌散的老骨头呲牙咧嘴地道,“谁说我是什么大人了啊!我是看门儿的!”   “天黑,我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你乱叫什么啊!”   老头儿见这小姑娘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气也气不起来了,“你这是要找哪个大人啊?”   “我不找哪个大人,我来考试。”   “考仵作的?”   “对!”   老头儿揉着腰,皱着眉头把楚楚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仵作行啥时候也要小闺女了啊?”   “要的!景大哥说要的!”   “哪个景大哥啊?”   “景翊,日京景,立羽翊,景翊景大哥。”   老头儿一副想起点儿什么的神情,“哦,你叫楚楚吧?”   “对!楚楚动人的楚楚。”   老头儿点点头,“想起来啦,景大人昨儿晚上跟我说了。你来得可真够早的,连安王爷都还没来呢……你在台阶儿下面等着,一会儿我把官榜贴出来,上面说去哪间屋你就去哪间屋,上面说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道了?”   “知道啦!”

☆、3红枣姜汤(三)      老头儿捂着生疼的腰,揣着还砰砰乱跳的心脏往里走,走到门房前刚抬起一脚还没迈进去,突然听见楚楚比刚才还清亮的一嗓子。   “皇上万岁!”   接着就有轿辇着地马蹄停落的声音。   今儿刑部要审的这案子据说牵扯皇室宗亲,安王爷都要亲自出面,皇上临时要来监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这小姑娘能得景翊安排可能也是个见过世面的。   老头儿来不及细想拔腿就奔出去,一着急迈过大门槛的时候又绊了一跤,来不及爬起来就直接跪在地上,也跟着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嗓子,“皇上万岁万万岁!”   跪了半晌没听见人声,老头儿大着胆子抬起点儿头来往台阶下面瞄了一眼,差点儿当场背过去。   楚楚一本正经像模像样地埋头跪在道中间,对面落的明明是安王爷的轿子,安王府的两员大将正跨在马上擎着灯笼抬着头一脸黑线地瞅着他。   这张老脸今儿就这么丢得一点儿不剩了……   老头儿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走下台阶,黑着脸把楚楚一把揪了起来,冲着轿子连声道,“野丫头不懂事儿,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轿子里的人一点儿动静也没出,抬轿子的直接把轿子抬上了台阶抬进刑部大门,俩骑马的打马往后门绕去了。   这些人都在眼前消失了,老头儿还在魂飞魄散中,楚楚一句话就把他的魂儿全扯回来了。   “那不是皇上啊?”   “你打哪儿看出来那个是皇上啊!”   “金顶小轿莲花灯,高头大马并驾行,董先生就是这么说的……你不也喊皇上万岁了嘛,还喊的万岁万万岁呢!”   “姑奶奶你可闭嘴吧!”   ******   吴江进门的时候,萧瑾瑜正坐在屋里捧着那杯刚冲进去热水叶子还没全展开的茶,等着刑部书吏把待会儿开审的那件案子的相关文书一样样理好拿过来。   昨天景翊走了之后他又在三思阁忙了一个通宵,没来得及处理脸上的伤,所以他这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今儿看起来格外热闹。   别人什么反应吴江不知道,反正他这会儿是快憋出内伤了。   “王爷,问清楚了,那姑娘叫楚楚,今年十七,是从苏州紫竹县楚水镇来考仵作的。”   萧瑾瑜轻蹙眉头,“就招两个仵作补缺,怎么官榜都发到苏州去了?”   吴江摇头,“那倒没有。听说京里应考的有十六七人,京郊来的有近十人,外地的就她一个。听说……”吴江稍稍犹豫了一下,“听说这姑娘是景大人吩咐过的。”   萧瑾瑜眉梢微挑,“景翊?”   吴江点头,从身上掏出几页纸恭恭敬敬呈给萧瑾瑜,“这是她刚在门房填的应考单子,请王爷过目。”   萧瑾瑜放下茶杯,接过来信手翻着。   那么莽撞个丫头片子,字倒是写得干净秀气。   目光落在一行字上,萧瑾瑜又蹙起了眉头,“你对苏州熟悉,可听说紫竹县有户楚姓的官宦世家?”   吴江又摇头,“紫竹县是个偏僻小县,一户称得上官宦世家的也没有,倒是这些年报上来的罪案不少。”   萧瑾瑜轻轻点头,把单子递回给吴江,“已经开考了吧?”   “这会儿正在西验尸房考检验。”   “文书送来就让他们搁在桌上。”   吴江旋即锁起了眉头,“王爷,叶先生再三嘱咐,您绝不能……”   萧瑾瑜淡淡地截住吴江的话,“我知道。”   “那边人员混杂,卑职陪您过去吧。”   “不必,我就找景大人谈几句。”   “景大人这会儿不在验尸房。”   “我知道。”   ******   楚楚觉得六扇门就是六扇门,考个仵作都比别的地方麻烦的很,进个门就要填那么老长的一份单子。   她本来是来得最早最先填完的,但她刚把单子填完的时候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大爷拿着纸笔凑过来,说识字不多,求她帮忙给填填。   楚楚打小愿意帮人,可极少有人愿意找她帮忙,老大爷这么一说她就干干脆脆应下了。   老大爷叫田七,京郊人,这大半辈子在好多衙门里都当过仵作,参与审断过好多大案,她爹她哥验过的尸体加一块儿恐怕还赶不上人家的一个零头,楚楚一边替他往纸上写一边羡慕得两眼直发光,一口一个“七叔”地喊他。   等楚楚帮田七填完应考单子,一边听他零零碎碎念叨着京里的事儿一边赶到西验尸房的时候墙根底下已经站了一排人了,刑部书吏正在满院子地喊“一号楚楚”。   “来啦!来啦!”   书吏看见应声儿的是个半大小姑娘,狠狠愣了一下。   “你是……楚楚?”   楚楚把捏在手里的那个写着“一”的木牌牌往书吏面前一递,“对,楚楚动人的楚楚。”   楚楚一进门就看见屋里正当中的地上摆着具用厚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尸体旁边站着个老仵作。   老仵作见进来的是个小姑娘,狠狠愣了一下之后跟书吏默默对视了一眼。   倒不是他俩瞧不起这小姑娘,只是选来的这具尸体……   他俩还没对视完,楚楚已经蹲□子打开那个小花包袱,展开了个插满各种奇形怪状工具的袋子。   老仵作和书吏的注意力刚被那些工具吸引过去,楚楚戴上副白布手套,“刷”一下子就把尸体上的布掀了。   年轻书吏手忙脚乱地抓了块姜片要往嘴里塞,还没来得及塞进去转身就“哇”地吐了一地,老仵作脸色沉了沉,   这具尸体是刑部几个老仵作在停尸房的诸多无名尸体里精心挑选的,为保公正,书吏一早到刑部才见到这具尸体的尸单,谁也没法仅在“恶臭”俩字里想象出这么个味儿来啊!   再说了,他在刑部当书吏快一年了,就没见过哪个仵作验尸不先点把皂角苍术的!   你不点草药不熏香也就算了,好歹先吱一声啊!   他还没把早点吐干净,楚楚的声音已经平平稳稳清清楚楚地传过来了。   “死者男,年三十有余,尸身溃烂,尸臭中混有微量麝香,生前应内服过含麝香的药。”   书吏忙拿手绢抹了几下嘴,把楚楚这话记下来。   哪儿来的什么香味,还麝香……   “皮肤头发开始剥落,两唇外翻,两眼突出,有少量蛆虫出入……应是死了快三个月了。”   书吏觉得胃里又翻了一下。   说完这句,楚楚的眼神儿直接落到了这具男尸的□上,老仵作眼睁睁看着这个半大小姑娘伸手就捏了上去,还淡然自若地上上下下揉捏了好几个来回,看得他下巴都要沉得入地三尺了。   下巴还没收回来,就见楚楚小嘴一撇,清亮干脆地道,“烂成这样了还硬举着呢,都不知道他死前吃了多少房药,作

过死的!”   这回书吏也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瞅着她,连胃里的抽搐都静止了。   就连京里那个见天儿死人堆里打滚儿说话泼泼辣辣的女捕头,也不见得下得了这个手说得出这个话啊……   看这俩人的神情,楚楚心下一急,抬手就在那个布袋里抄起把小刀子模样的东西,“我保证没错!你们要不信,我可以把这地方剖开验给你们看!”   一听她要剖尸,还要剖男人的那个地方,老仵作脖梗子一阵发烫,赶紧干咳了两声道,“错是没错……只是这尸身上明显有好几处外伤,你怎么一下就验到那去啦?”   几个老仵作检查这具尸体的时候,都是正面快验完才瞅到那个地方去的,这丫头片子……   楚楚是想不通这有什么好问的,但她觉得这既然是六扇门的考试,没准儿是人家故意考她的呢。   “那些一看就知道是皮外伤,都不在要害上,厉害的那几下子还都是死后加上去的。倒是那股子麝香味儿,这么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还能用什么加了那么些麝香的药啊,都这么久了还散不尽呢!”   老仵作默叹,他们验尸前都是要点皂角苍术去尸臭的,味儿太大的时候就是多少年的老仵作也得含片葱姜,验这具尸体的时候因为实在味儿大还点了熏香,几下里一搅合愣是谁都没闻见这尸臭里还有麝香味儿。   老仵作一时没说话,楚楚以为刚才说的那些还不够,又补道,“这些个有钱人家就爱糟蹋好东西,好端端的……”   老仵作赶紧用几声干咳把她的话截住了,劈手在还傻愣着的书吏手中把那个写着“一”字的木牌牌拿了过来,“成了成了……你从这后面出去,到隔壁那个偏厅考验伤去吧。”   照例肯定是要把尸身上所有的伤都报上一遍全记下的,但看着她那一袋子家伙什儿,这要坚持让她验下去还不知道能搞成啥模样呢!   “谢谢二位大人!”   楚楚掀起那厚布仔细把尸体重新盖好,然后麻利儿地把布包手套都收起来,接过她的木牌牌,背起花包袱跑到验尸房后门口,拿瓢在门边儿木桶里舀了一瓢醋,往门槛外面摆着的炭火盆里一浇,趁着烟气蒸腾的当儿跨过去,又跨过来,又跨过去,然后蹦蹦跳跳跑走了。   看着她蒸醋除味儿的仔细劲儿,屋里的俩人一阵面面相觑。   还真以为这小姑娘就喜欢那味儿呢……

☆、4红枣姜汤(四)   楚楚觉得六扇门的考试也没有那么难嘛,不过就是考得花样儿多点儿,不但要考怎么验死人的尸,还要考怎么验活人的伤,看样子这要进了六扇门,往后还真够忙呢!   楚楚这么想着,抬脚就要迈进偏厅的门儿了,可余光扫见走廊一头来了个人,她又把脚收回来了。   见着刑部的大人要行礼,她算是记牢了景翊这句话了。   楚楚扭头看过去才发现,过来的这人根本没穿官服。   不但没穿官服,还是坐在轮椅上的。   不但坐在轮椅上,还带着一头一脸的伤!   楚楚怔了一怔,刑部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脑瓜儿突然灵光一闪,楚楚眼睛一亮,“噔噔噔”地就冲过去了。   轮椅里的人显然是被她惊了一下,手下一按就把轮椅停住了。   楚楚脚都没落稳就甜甜一笑清清脆脆地道,“你就是那个活尸体吧!”   萧瑾瑜在楚楚那双水灵灵的杏眼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瞬间愣成了个什么样子。   他多少年后都依然坚信,可着全国都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当着他的面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口气如此亲切地称他为,活,尸,体。   萧瑾瑜还愣着,楚楚已经毫不客气地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萧瑾瑜的腿上,“他们可真会挑人,你一看就像受了可多伤了!”   被她直直盯着那双腿,萧瑾瑜这才回过神儿来,“你……”   楚楚抢道,“我叫楚楚,楚楚动人的楚楚,来考仵作的,就是待会儿进去给你验伤的。”   说着一步就窜到萧瑾瑜的轮椅后面,“看你瘦瘦弱弱的还给人伤成这样,我推你进去好啦!”   “不必。”   楚楚推起来就走。   “哎呀,你就别跟我客气啦!”   “……”   ******   楚楚推着萧瑾瑜进去的时候,景翊正和监考书吏坐在屋里悠哉悠哉地喝茶。   他知道萧瑾瑜是不会进验尸房的,所以他干脆一大早就直接到这第二场考试的屋子里等他。   他也知道楚楚排到了一号,第一个在这个屋子里出现的肯定是她。   但拿刀抵着他的脖子他也想不到这俩人会以这样的组合方式进来,所以刚一抬眼看见这俩人的时候一口茶就饱满地喷了出来。   书吏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里那杯茶泼了自己一身,茶杯“咣”一声就掉地上了。   安王爷这脸,这脸色……   楚楚完全没意识到这俩人的反应说明了什么,一眼认出景翊就奔上前去欢天喜地地叫,“景大哥!你也在这儿啊!”   刚才跟七叔说这是六扇门的考试,七叔不信,还跟她说六扇门是没影儿的事儿,害她还真担心了好一阵子,现在六扇门的人就在这儿当考官,看七叔还有什么好说的!   “咳咳咳……是,是啊……咳咳……”   书吏满手心儿的冷汗,正要对萧瑾瑜跪拜,萧瑾瑜一个眼神递过去,轻摇了下头。   书吏到底是在京城官场混的,立马会意,吞了口唾沫壮了壮胆,拼命稳住声音对楚楚道,“你是一号,一号楚楚?”   楚楚赶忙把那个木牌牌递上去,“对!”   “这场是考验伤,你,你可准备好了?”   楚楚笑容满满地看了眼萧瑾瑜,“准备好啦!”   “好,好……”   书吏刚要扬声叫人把原定在一刻钟后才会出现在这屋里的伤者带过来,结果嘴刚张开就卡在那儿了。   他跟景翊俩人眼睁睁地看着楚楚两步走到萧瑾瑜跟前儿,小手一伸捧起萧瑾瑜的脸就看了起来。   突然就这么被她捧住了脸,萧瑾瑜往后撤轮椅已经来不及了,惊得把头直往后面椅背上靠。   楚楚却一点儿没有松手的意思,还轻声细语地给他来了一句,“你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   “……”   这一惊还没过去,楚楚的脸又凑了过来,小鼻子贴近了萧瑾瑜额头上的伤口嗅了几下,又贴近他鼻梁的伤嗅了几下。   楚楚的额头几乎要撞在他的额头上了,刘海就在他眼前刷过来刷过去,温热的气息清清楚楚地直往他脸上扑。   萧瑾瑜不得不屏起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呈现出一种史无前例的红色。   楚楚终于看够了闻够了把小脑袋移开的时候,萧瑾瑜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他有强烈的预感,楚楚要是再这么多停一会儿,他肯定要当场昏过去了。   景翊的眼还瞪着,书吏的嘴还张着,萧瑾瑜的脸还红着,楚楚已经开始用她清清亮亮的嗓音说正事儿了。   “伤口还没有用过药,看这样子应该就是一天之内的事儿。头上的伤和鼻梁的伤都是被硬物迅速撞击造成的,不过头上的伤除血瘀外还有均匀轻微的擦破伤,应该是被打磨不精细的硬木撞的,鼻梁上的伤很光洁,但血瘀更深,应该是被一种更重更平整更光滑的硬物撞的。”   她这几句话说完,这三个人才缓过了劲儿,各自迅速把魂儿收了回来。   还是景翊先开了口,声音隐隐带着点儿飘,“那结论呢?”   轮到楚楚一愣了,“结论?”   “就是你推断这凶器到底是什么,可能是什么人干的?”   楚楚连连摇头摆手,一本正经地道,“检验就是检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推断的事儿不是仵作份内的,我不能乱说。”   景翊向萧瑾瑜看了一眼,那人脸上的红色还没全隐下去,但那神情说明,楚楚这话在他心中的认可度至少达到了七成。   就知道这回肯定找对人了。   心下一轻松,作为这两道伤的始作俑者,景翊勾起嘴角道,“没事儿,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这个不算在考试里,我就是想听听,你说错了也无妨。”   楚楚扭头又看向萧瑾瑜,萧瑾瑜直觉得脊背发紧。   好在楚楚没再动手,目光就在那两道伤上晃荡了一阵,突然小手一拍,“我知道啦!你一定是脑袋被门挤了,鼻梁被驴踢了!”   萧瑾瑜的脸阴了一下,景翊的脸一片漆黑。   你才是驴,你全家都是驴……   书吏隐隐有种很不祥的预感,正要开口把楚楚打发走,就见楚楚一转身儿重新面对起萧瑾瑜来。   “我得摸摸你的脉。”   景翊收住了咳嗽,慌忙把目光投向了萧瑾瑜。   认得萧瑾瑜的人都知道,这是萧瑾瑜的一大忌讳,如今天底下敢跟萧瑾瑜提摸脉这俩字的活人,恐怕就只有他府上的那个叶先生了。   他要真突然对这小丫头发起那样的脾气……   好在萧瑾瑜尚未在楚楚刚才的一系列惊魂举动中彻底缓过劲儿来,就只怔了一下,皱起眉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硬生生地回了一句,“不行。”   景翊暗暗舒了口气。   可楚楚完全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那我得摸摸你的腿。”   景翊无声地把刚舒出来的那口气又倒吸了回去。   这回连他都不知道萧瑾瑜会有什么反应了,反正这话他是从来没听见有人对萧瑾瑜说过。   事实上,这话确实是萧瑾瑜头一回听见。   萧瑾瑜看向楚楚的目光倏然一利,却没成想这丫头片子居然迎着他的目光狠狠回瞪了他一眼。   萧瑾瑜一怔之下脑子一片空白,再回过神儿来已经没脾气可发了,只得又冷冷回了句,“不行。”   楚楚是真要生这个人的气了。看他这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的,肯定不只头上这一点儿伤,可这人不让摸脉,又不让摸腿,还用那种眼神儿瞪她,哪有他这样当活尸体的,这场要是考坏了全都得怨他!   但看着这人坐在轮椅上清清瘦瘦还带着伤的样子,楚楚又觉得冲他发火于心不忍,抿了抿小嘴,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不碰你也行,你就把衣裳都脱了让我看看吧。”   “……!”   景翊抢在萧瑾瑜张嘴出声之前赶紧道:“好了!楚楚,这里没事儿了,你可以去后面考对答了。”   楚楚一脸不死心地看着脸色一片阴沉的萧瑾瑜,“可我还没验完呢。”   “这是考试,不用验完,我是考官,听我的,听话,赶紧,快点,那边要迟了!”   景翊几乎都要吼出来了,楚楚倒是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拿过她的木牌牌之后望着杵在一边已经彻底吓傻了的书吏道,“大人,你不是该把我说的那些都记下来吗?你怎么都没拿笔啊?”   “我……我……我记性好,记,记脑子里了,你走了再写,走了再写……”   “好,你可别忘了啊!”   “忘不了,忘不了……”   他死都忘不了了……   “景大哥再见!”   “再见,再见……”   ******   楚楚蹦蹦跳跳跑出去之后,景翊那颗在嗓子眼儿里悬了半晌的小心脏也就收回到肚子里了。萧瑾瑜不是那种事后算账的人,当场不发脾气,意味着这事儿也就就此作罢了。   萧瑾瑜脸色缓和了些,趁书吏去一边搜索枯肠寻找合适的词句记录楚楚方才“壮举”的时候,低声对景翊道,“你说的是她?”   景翊凑近了些,“我就说她绝对与众不同吧……”   萧瑾瑜已经清冷静定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浅浅蹙起眉头,“我说过,是要找个身家清白,背景简单的。”   景翊哭笑不得,“她这都简单得浑然天成了,你还想简单成什么样啊?”   “应考单子上,她是官宦世家出身。”   景翊一愣。   在大街上碰见她那会儿,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那些狡黠油滑老谋深算的京官撒个谎他都能一眼看得出来,照理,这小姑娘要是跟他扯谎,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这应考单子也不是能信口胡诌的。   景翊正琢磨着这差错出在哪儿,从门外进来个书吏,对着萧瑾瑜一拜道,“王爷,尚书大人说时辰差不多了,请您前去监审。”   “跟尚书大人说,我身体稍有不适,不便前去,请吴将军代为监审吧。”

“是。”

☆、5红枣姜汤(五)   本来刑部衙门里的路一点儿也不难走,一厅一堂都是坐北朝南,排得方正整齐不歪不斜的,从哪儿到哪儿最多拐不了三个弯儿就能到,可这会儿偏偏赶上有个什么大案开审了,一连几条路都有人拦着不让过,明明出了偏厅拐个弯儿一会儿就到的地方,楚楚愣是绕了大半个刑部衙门才赶到门口。   以为自己肯定是迟了,楚楚就一口气儿直接冲进了那屋里,“咣”地把木牌牌拍在了考官老书吏面前的桌案上,“楚楚……一号楚楚!”   “哎呦,这冒失丫头……不着慌,不着慌……”   老书吏被她这一下子差点儿拍得心脏病发作,一边抚着自己胸口,一边不急不慢地拿过楚楚那牌子,凑近了仔细看了看,才点点头,一边铺纸研墨一边念叨,“是了,是了,你这来得可也忒早了……别害怕,别着急,那些个跟死人打交道的事儿啊,前面那俩屋里都算考完了……咱们在这儿就说说几个小事儿,说完啊,你就算全考完了……知道了吧?”   等老书吏一句三断地把话说完,楚楚气儿也喘过来了,清爽地应了一声,“知道啦!”   “哎,好,好……”   老书吏一边儿点头絮叨一边儿默默深呼吸,要不是这会儿正躲在屏风后面的那两位爷下了特别吩咐,就冲刚才那一拍,他也非得清脆利索得跟训孙子似的吼她几嗓子才能顺过气儿来。   那俩爷不但吩咐了让他对这小姑娘和气耐心,还把先前准备好的验尸律法对答换成了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所幸他在刑部当了二十几年的书吏,也没长别的本事,就一点儿磨练得最好,听话。   所以老书吏淡定地把头埋在楚楚先前填的那份应考单子里,慈祥得像邻家老大爷似地问道,“小姑娘,你是祥兴二年生人啊?”   “祥兴二年正月初九。”楚楚一时想不出这生辰和当仵作能有啥关系,忽然想到许是京里规矩多,挑仵作还要图吉利算八字的,就赶紧补了一句,“我爹说正月生的女孩有福,是娘娘命。”   “哎呦,说的是啊……”   老书吏一边儿慢悠悠地往一旁纸上写着,一边满心默默冒黑线,这种话要都应验了,那历朝皇上王爷的不都得是在床上累死的啊……   “家里几口人啊?”   “我爷爷奶奶,我爹,还有我哥。”   “你在单子上写的……你的出身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世代忠良?”   楚楚腰板儿一挺下巴一扬,“正是!”   老书吏抬眼看着她这一副清汤挂面的打扮,默默捻胡子,“那令尊现于何处为官,官拜何职啊?”   “我家世代都是当仵作的,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衙门里当仵作了。我爹现在是紫竹县衙门里的当家仵作,给县里办过可多难案了。”看着老书吏愣在那儿,楚楚忙道,“您知道紫竹县吧,就是苏州的那个紫竹县,郑县令的那个紫竹县……”   “知道,知道……这个怎么不知道,郑县令嘛……”待这个此生头一回听说的地名从脑子里飘走,老书吏不动声色地道,“可是姑娘啊,你这世代仵作,怎么就是官宦世家了啊?”   楚楚眨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老书吏,“在官府做事儿,不就是官吗?”   这么个官宦世家啊……   老书吏松开差点儿就被他捻断的胡子,咳嗽了两声,边往纸上写边道,“是,是……那你再说说,这书香门第是怎么个解法啊?”   “我们家里讲行医讲验尸的书可多了,就是看书最快的秀才连着看仨月都看不完!我们县里所有讲验尸的书我都读过,我还知道怎么写尸单。”   好个书香门第啊……   老书吏摇头苦笑没话找话往下说,“这填写尸单是刑房书吏干的,可不是仵作的差事……”   “我知道。可尸单也是要仵作画押的,我爹说至少得能看得懂才行,不然被那些刑房书吏坑了都不知道。”   老书吏默默抬头瞅了楚楚一眼,这小姑娘是真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就是个刑房书吏吗……   “这个世代忠良……”老书吏咳了两嗓子,“你还是说说你对三法司知道多少吧。”   楚楚一愣,“三法司?”   她隐约记得,刚才去西验尸房路上,她跟七叔讲六扇门,七叔就跟她念叨什么三法司来着,她觉得他俩说的完全是两码子事儿,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没往心里去多少,自然也就没问这三法司是个什么。   看楚楚愣着,老书吏提醒道,“三法司不知道啊?就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仨地方是干什么的,知道吧?”   楚楚一脸茫然地摇头,这仨地方倒是都听说过,都是京城里跟判案有关的地方,可到底哪个是干嘛的,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可这会儿要是什么都不说,这个题不就算是没答出来吗,上场验伤已经让那个坐轮椅的搅合坏了,这场可不能再考差了,就是硬说也得说出点儿啥来才行!   楚楚一急,突然想起隐约间记下的七叔的几句话,忙道,“不过……我知道三法司的老大,三法司的老大是王爷,我今天早晨在刑部外面还给他磕头来着。”   老书吏眉毛一挑,“你认得安王爷?”   “对对对,就是安王爷!”   老书吏有心无意地往侧面屏风望了一眼,“那你说说吧,知道安王爷什么啊?”   楚楚一边竭力搜罗着七叔那会儿模模糊糊的念叨,一边往外倒,“安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七皇叔,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   到底是听说来的心里没底儿,楚楚一见老书吏皱了眉头,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急得小脸发红,“我,我还知道王爷的名字,名和字都知道!”   老书吏一见楚楚急了,忙跟哄孙子一样哄道,“好,好……不急,不急啊,你慢慢儿说,慢慢儿说……”   楚楚定了定神儿,舔了下嘴唇,她记得七叔就是这么说的,肯定没错。突然一想,刚才那两句说的都是那个王爷不好,怪不得老书吏要不高兴了,楚楚赶紧补救,“我觉得王爷的名字可有意思了,一点儿也不像脾气不好的人。”   “嗯?”   皇家姓萧,安王爷排瑾字辈,名瑜,至道二十六年出生,是个卯年,古言里又有句“瑾瑜,美玉也”的话,就得了“卯玉”的字。他知道这些也得有十年了,怎么就没看出来安王爷这中规中矩的名和字哪儿有意思了?   “王爷名叫小金鱼,字毛驴,您说有意思不!”   老书吏手一抖,在那张写了大半页字的纸上划出了一条粗粗的黑线。   楚楚意犹未尽,“王爷肯定可喜欢小动物了,要么怎么叫这么个名儿呢!我爷爷说了,喜欢小动物的人都心善,脾气肯定都不差……”   老书吏正一身冷汗的时候,突然听到三声叩响屏风的动静。   这是那两位爷跟他说好的就此打住的信号,老书吏瞬间如释重负。   那三声叩得急,还不轻,楚楚也听见了点儿动静,扭头看向屏风,“那是什么动静啊?”   “毛驴……不是!风,风刮的……”老书吏一阵手忙脚乱,“好了好了好了……我问完了,完了,完了……你,你,你先回去吧,明儿午时三刻在刑部门口问斩……不是!看榜,看榜……”   “明天才出榜啊?”   “对对对对……明儿,明儿才出榜呢,你先回吧,啊……后面还有人要考试呢,走吧,走吧……”   楚楚暗自庆幸,还好昨晚留了个心眼儿,没先去住掌柜说的那个不花钱还给钱的客栈,这不今天晚上就要用上了嘛!   “谢谢大人!”   “不敢,不敢……不是!不谢,不谢……”   ******   等楚楚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景翊才跟萧瑾瑜从屏风后出来,老书吏慌得就跪到萧瑾瑜面前,连称该死。   景翊笑着拉起老书吏,“你别急,我死完了才轮得着你,你等着也是等着,到西验尸房把这丫头刚才验尸的记录拿过来吧,没准儿回来就轮到你了。”   老书吏也顾不得琢磨景翊这话里有几分真假,磕了个头就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他俩人的时候,景翊抱手看着一脸沉静的萧瑾瑜,“怎么样,收了她吧?”   在萧瑾瑜那张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就他能还分辨得出来萧瑾瑜是在窝火还是在沉思。   他这话说出来之前,萧瑾瑜是在沉思,之后,就是火大了。   萧瑾瑜眉心一蹙,冷然掷给景翊一句话,“说过多少回,不许往我身上扯女人的事。”   这不但是萧瑾瑜排名前十的禁忌,也是据景翊所知萧瑾瑜那个貌似无懈可击的脑子里为数不多的硬伤。   “谁跟你扯女人的事儿了啊,我这不是在说仵作呢嘛,你自己琢磨的什么呀!”   萧瑾瑜隐约觉得脸上刚才被楚楚抚过的地方在微微发烫。   景翊轻勾嘴角,“你脸红什么啊?”   “热。”   景翊笑得意味深长,“哪儿热呀?”   “都热……”   景翊憋不住笑抽了,萧瑾瑜才意识到自己是怎么被他带沟里去的,一眼瞪过去还没来得及张嘴,老书吏及时拿着两张纸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   景翊带着那个笑得下巴就快脱臼的笑容迎上去接过老书吏手里的尸单,煞有介事地翻看,“来来来,看看咱们这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世代忠良的楚丫头都验出些什么来了……”   景翊对验尸的了解远不及对京城几大名楼美人的了解多,他抢过这尸单来不过就是装模作样扫一眼,准备抓点儿词再逗逗萧瑾瑜罢了。但就是这么装模作样的一扫,偏偏一下子就扫到了最要命的几句。   景翊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急忙看向萧瑾瑜。   这人刚才还红得跟颗大樱桃似的脸现在已是白里隐隐泛青了。   “你……”景翊刚出声,迎上萧瑾瑜带着警示意味的目光,忙定住心神转了口,“你先忙你的去吧,有事儿我让人带话给你。”   萧瑾瑜只轻点了下头,推起轮椅出了门,老书吏对他跪拜相送他也没做出任何回应。   萧瑾瑜虽然总是冷着张脸,却极少失礼于人。   “景大人,安王爷这是……”   景翊没答,脸色鲜有的凝重,往书案上看了一眼,“你把刚才记的那些誊一份给我。”   “就……就按那姑娘说的写?”   “一字不改,你应该知道安王爷的记性

吧?”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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