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脚户文化三

河州脚户走四方

   ——当年脚户哥走南闯北的心中记忆

脚户哥的衣食住行

临夏的脚户基本上都是以家族为单位,有时家族里组成一个驮队,按钱的多少,组成大小不同的驮队,一般一个驮队有20头左右骡子,其中选一个人作为掌柜的。

马尚云:“当脚户是非常辛苦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赶路,早点就吃点干粮,如锅里馍、锅馈等。一直走到下午一二点钟,到歇脚的地方,首先要给骡子喂料、饮水,还要到场院让骡子打个滚,才烧水做饭。脚户走路多,穿不起布鞋,一般夏天光脚上缠裹脚布、穿麻鞋、白布汗褡、黑布裤子。到了冬天一般戴耳套、皮帽、系腰、裹褪、罗蹄、毡窝子、毛缠子等。”

绽五子:“唔会(那时)临夏麦子不熟,我们多头(经常)吃的是青禾面的杂面馍,夏天还好一些,到了冬天,锅里馍成了冰碴碴,啃不下,但路上又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的饭馆,只能硬啃着吃着哩。如果运气好,路上能够吃饭的话,脚户们在前后5里的地方,换着吃饭,前面的先吃饭,吃完后赶着牲口走,后面的吃完后就跑着跟上。”

“至于住的,当时在东马店,每个骡子要些店钱,也就一角左右,人不要钱,人和骡子住在一个房子里,冬天冻着睡不住,夏天苍蝇扰、蚊子叮,臭气熏天睡不好。”

马尚云老人说:“解放前,我家有20多头骡子,我父亲马俊良弟兄5人组成一个帮,另外雇了5—6人,3人跑脚户,一人在上马路(现临夏市西乐轿)开铺子。当时主要跑四川成都,由于这条道路途遥远,来回需要两个月时间,脚银也较好。雇的脚户来回有10块银元的收入。”

“一头骡子要吃7——8斤麻豆,4斤左右麸子,草由店家免费提供。”

“当时脚户都拿着做饭的铜锣锅,到休息的地方,就用柳编簸篮调面,饭吃完后就扣在铜锣锅上。一般吃饭掌柜的用碗,而脚户用瓷缸子。瓷缸子既用来喝茶,又用来吃饭。”

“一般当脚户的都很年轻,性格也很乐观,走起路来脚底生风,说个玄话(夸张)是走路时,大路上的石头踏破的哩,脚把骨(脚底下)的风把你拉倒的哩。”

“闲的时候,我们也跑夏河,来回6天只落一垛柴的钱(约1元左右)。”

在谈到他的感想时,这位老人深有感触地说:“年合作社开始,我加入了合作社,开始了车户营生,当时是木轮大车,年到公社供销社拉货,和其它脚户相比我还算好的。”说起现在的变化,他说:“最近,我一个月里去上拱北,往南方跑了十几个省(市),高速公路上汽车一天跑近上千公里,这是我睡梦里都想不到的。而现在我家里的变化也很大,两个孙子,一个上大学,一个在伊朗留学。”

而马尕友回忆到:“当时,牲口的料(麻豆)小升(8斤左右)0.25元,大升0.3元(10斤)。四川斗行里的全部是小脚女人,住店有规矩,脚户1头骡子0.1——0.15元,店家提供草,人不要钱,但货主要店钱,脚户的掌柜的骡子也不收钱,免费住。当时四川物价便宜,因此,脚户中有‘坐在苏杭两州,长在四川,死在甘肃’的说法。这是因为苏杭两州人水色好、四川物产丰富,价格便宜、甘肃水少,人死后不易腐烂。”

“当脚户时如果条件好,3——4人搭伙吃一只鸡,最大的鸡也只要2角钱。吃完后油汤里下上面片子,就干散死(美极)了。”

对脚户哥来说,最大的挑战在于年复一年行走的道路,道路既是他们养家糊口的希望所在,也将成为他们魂断异乡的悲伤之地。当时各地的路非常难走,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特别是走四川的道路,交通条件非常恶劣。正应了唐代大诗人李白感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清末甘川两省的交通主要依靠驿道,当时主要驿线一是东线,一是南线。东线据《靖远新县志》记载:“自川、汉又秦、巩经靖远直达甘、凉、新疆”,这条入川的线路是近代甘肃最重要的三条驿运干线之一。它从甘新驿道东行经兰州接陕甘驿道,在甘肃定西分道折向东南,经天水、双石铺到陕西汉中,与川陕驿道相接,转陕入川。南线是由甘肃省城兰州出发,南越七道梁,经狄道(临洮)、岷州(岷县)、阶州(武都)、文县进入四川。两条驿线路途都极艰险,东行驿线要翻越华家岭,绕道陕西汉中,路途遥远。而南行入川,山高路险,许多地段海拔在米以上,尤其进入文县境内,沿三国时的阴平栈道行进,更是险象环生。清王朝为了保障甘川交通畅通,在沿线设立了许多驿站,如南线的摩云驿、酒店驿、西津驿、杀贼桥驿、临江驿等。

河州脚户前往川、陕的途中必然会经过一些古代修建的栈道。这些栈道是在深山峡谷中的悬崖峭壁上凿孔架木为梁柱、上铺木板而建成的人工通道,因其修建年代较早,木板腐朽极易发生断裂。据访谈了解,脚户们行走在栈道上时,往往都极度小心,就连他们的驮骡行至此处也很是小心。如果不幸断裂,那么对脚户而言将是灭顶之灾,生存的希望几乎没有。如果只是驮骡掉进峡谷,那么对于脚户而言,带来的则是破产的不幸。

据赵七五老人介绍:“我们跑四川时,有些地方只能一头骡子通行,如果对面来了驮队就过不去了。有些地方一面是石崖,一边是江,道路又滑又陡,上的时候我们用鞭杆顶住货物,下的时候用绳子拽住。记得我一次到四川时,还碰上日本飞机来炸,我们就跑到树林子里避难。”

而马尚云老人说:“到四川灌县、茂州、松潘,道路非常危险,有些地方,连驮垛的骡子都过不去,只有将货物卸下来,先让人将骡子拉过去,人背着货物小心翼翼的侧身走过去,再放到骡子鞍子上。如果遇上下雨天,道路就很滑,危险大,我记得临夏市石头洼村的一个姓绽的脚户,就掉到江里尸骨无存。”

“我的父亲叫马俊良,记得一次往四川跑脚,当时父亲30多岁,是家族脚户里的帮头(总负责),一天在离四川灌县还有一两站的地方,正在江边走,一不小心掉到江里,我跟在后面只见一个草帽在江里晃了一下,人就不见了,大家非常紧张,就喊道:‘大爷跌下去了!’原来父亲是骡子踩空后,垛子将他打了下去,幸好掉下去时落到了驮的羊毛垛子上,他抓住后被水往下冲了一段,看见河边有一个磨盘大的石头,他尽力抓住一个树枝,爬上了石头,活命之后他首先拿出运单看货物是否完好。我们一面喊,一面找,终于在往下几里的江边找着了,之后就用绳子拉了上来。从那时起父亲就说:‘真主给我重给了命了!’他再也没有撇过五番礼拜。跑脚时,他始终拿着两套衣服,新衣服礼拜时就换上。但那次事故他的耳朵里进水之后耳就有点背了,腿子也伤下了,每逢天阴下雨,就疼哩。”

“清朝时期,罗家堡有一个沈大爷(人们叫几外大爷)是脚户王子。在四川省很有名,之后,他坐在四川,娶的是四川媳妇。”“我还记得,解放后,平武—九寨沟—松潘这一路上人烟稀少,经常发生藏民抢货物的事情,那里的松树大的很。有一天我们在南坪露天歇脚,6个人和10多头牲口围着一棵松树睡觉,第二天醒来,看见远处的雪有近一尺厚,而我们和货物、骡子都干干的,可见树有多大。由于松潘这一带路途艰难,我父亲跑了一趟就说,再给多少钱也不跑了。”

脚户哥所用过的碗套

脚户哥的心酸有谁知道

由周梦诗先生搜集整理、马七五、马洒力亥演唱的这一首《脚户哥下四川》则对脚户哥的酸甜苦辣描述的惟妙惟肖:

头帮的骡子者满头红,你看我的脚户哥好不英雄。一溜儿山来者两溜儿山,当脚户的哥哥下了四川。骡子上驮的是青海的盐,十八条骡子嘛走成了一串。泾阳的草帽者十八转,遮阳吧挡雨的当连伴。

青市布的系腰者缠三转,手拿上三环鞭子把骡子喊。腿肚上缠的是白肚带,精脚的片片上套麻鞋。掌柜的骑马者打前站,苦命的哥哥们往后撵。

千里的大路(哈)几时到?脚底板上打满了紫血泡。站到店里者把灯(哈)照,气死猫的灯底下挑血泡。燎红的火针者连心痛,不挑血泡是走不成。

辛甸的壁虱者店家的炕,烟呛嘛火燎地睡不者亮。黄铜的铃铛们一路上响,出门的脚户哥把家想。晌午的日头者似火炼,豆大的汗珠子(哈)擦不干,浑身的烫土者满脸的汗,个个的嗓子里冒青烟。四川的大路们太艰难,吆上了骡子嘛提心过石砭。“胡大呀胡大”地喊不断,婆娘娃的面份上讨平安!

石砭就象是鬼门关,下(哈)了驮子们者胛子上掮。百八的驮子者往肉里钻,心悬者头发根里冒冷汗。多少匹骡子(哈)滑下了砭?多少个苦命人跌下了九泉?

过了呀石砭者人模子散,腰困者腿酥者四骨里软。鼓起了个硬腔者提精神,唱三声“花儿”者痛烂心。

黑疙瘩云彩者竹杆雨,人和骡子泡成了落水鸡。前没有站来后没有店,站在了路头上打了个尖。腿子(哈)走成了硬杆杆,支起个锣锅者吃炒面。脚痛呀腿酸者吃不下饭,你说嘛心酸啦不心酸?

二指大的脸脑者象病汉,这们大的苦楚(哈)谁经见?两站(哈)走成了一站半,个个(哈)走成了喝醉汉。人断了盘缠者骡断了料,不见个哭来也不见笑。看见了站口者骡子欢,人跟不上骡子者后头赶。骡子(哈)吆在了大门外,叫一声知心花儿开门来。骡子拉给者转槽里,喂上麸料者铡草哩。

货驮子卸在了台子上,三间的大房里歇荫凉。大红的桌子者四四方,乌木的筷子双下上。青铜火壶里的茶倒上,七寸的碟子里肉捞上。你吃肉来者我喝汤,葱花的面片子比肉香。一口饱饭者难得上,多谢了知心花儿的好心肠。

绑下了骡子者洗鞍花,恐害怕骡子胡跳踏。洗罢了鞍花者修大鞍,蹄子上沾满了血片片。

人家们都说是脚户哥好,脚户哥的寒苦(哈)我知道。

成都的街道里浪一趟,给我的婆娘娃扯件花衣裳。掌柜的领上了摩登者玩,受苦的脚户哥哥真可怜!

交上了驮子者绑好了货,孽障不过的脚户哥。头帮的骡子起了身,二帮的骡子们进了门。回脚上驮的是棉花布,走不完的路来受不完的苦。

马木洒说:我们是从陕西那里来的,据祖辈上说是发生地震后逃难过来的(是指年华县八级大地震),刚来时在广河太子寺歇了一脚,后就住在临夏市南关大寺背后的细巷,后来又搬到了聂家村,现在我们也遵照祖辈遗训向东念海亭。我们祖上五辈都是脚户,我当时脚户爱的很(非常喜欢),13岁时就没念经跑去当脚户。我当脚户时先后跑过兰州、凉州、青海、四川、陕西等地。年我们跑兰州时遇上了强盗,将两头骡子抢去了,之后我们又欠又借的买了两头,当时最好的骡子70——80块大洋(银元)。脚户在走脚过程中遇上强盗抢去财物是比较普遍的,不小心还会把命搭上哩。有些脚户被抢倒灶(倒霉)后,甚至就会到松潘、马尔康去种鸦片烟。那时,从成都到松潘的路非常危险,记得一次到松潘走脚,走到观音崖时,从山上下来的石头把一个脚户打到涧里去就不见了。过危险的路时最怕风和雨,风把石头吹下来,就会砸伤人,下雨时脚下滑会掉进江里尸骨全无。”

马木洒说:“脚户虽然危险,但钱赚的也好,所以年轻人也愿意冒险。脚户行里有句俗话:‘穷中坝,富汉中’,意思是说到四川驮货脚银虽然较好,但东西不太值钱,主要是卖烟、糖等,而陕西汉中的东西为茶叶、布、丝绸等值钱东西。当时到汉中主要驮青盐,四川主要从狄道驮金牛牌水烟。而到凉州主要驮糖、杂货等,下来时驮羊毛、皮子等。我还记得年左右,我们一个帮有40多头骡子,从临洮以每担元的价钱驮了水烟,我们一路走一路沿途卖,后来只剩下我的5担烟,我先后用元至元卖掉了,赚了多元,这在当时是很大的一笔钱,一些老脚户说:‘尕娃,你将往回驮茶叶的钱都赚回来了。’那里往下便(指兰州以东)已使用票子,我将钱放进毛缠子(绑腿)里和喂骡子的麸子里,坐到一家回民开的雷家店里,当时最好的红码号的斤茶叶元,用30斤的斜纹麻袋装着。我用所有的钱买了茶叶,驮到临夏后以斤元在陕子源店里卖了。挣了多块,这是我当脚户期间挣钱最多的一次。” 

马麻乃说“当时到四川主要从狄道(临洮)驮水烟、夏天驮羔皮皮袄,从四川返回时驮冰糖、白糖、茶叶。运输的东西一部分挣脚银,一部分自己买上后驮到目的地再销售,当时,销售时买卖价格公道,没有出现过欺诈的事情。”“我记得跑四川一年跑4趟来回,跑四川时大帮有多头牲口,小帮脚户也跟在一起。我的三爸是个拳棍手(练武的人),三五个人无法近身,还有一个李五六也是个拳棍手,唔会(当时)路上不时有强盗出没,学了拳用于自卫。我父亲当帮头,当时走四川时所走线路为武都、文县、青川、广元、中坝、德阳、成都、灌县、茂州、松潘这一线,到松潘后进入草地,由牛客驮运。”“我还记得灌县到茂州共有5站,茂州到松潘共有6站。当时一个脚户管两匹骡子,一般骡子驮斤,好骡子驮——斤,20头骡子中能驮这一重量的有7——8头。这些牲口都很灵性,在危险地段,脚户把石头尖打几下,喊‘靠哩、靠哩’,骡子就小心翼翼的靠边走。”

河州脚户哥吃得起苦,受得起累,一年四季或四川,或陕西,或青海,或西藏,至于走甘南去兰州更是平常小事。他们用一双双足迹丈量着神州大地,用自己的汗水为不同民族的商品交换提供了便利,同时也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团结。而支撑他们永无止境奔走的精神支柱是心中的信仰,由于脚户哥绝大多数是以回族为主的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他们遵循着“你们当追求前世的幸福如永生一样”的圣训,以坚强的信念在大地上奔走。而花儿则成为他们长年累月行进的精神伴侣。河州花儿中“脚户哥令”就是对他们喜怒哀乐的典型写照。河州脚户哥热爱生活,对爱情坚定执着,他们紧随着头骡、二骡、三骡在崎岖坎坷的弯弯山路上行走,听山风摇曳青松,听溪水与头骡项下铜铃和声,心中的“花儿”便油然而生:“一溜溜山来二溜溜山,当脚户的哥哥下了四川。骡子上驮的是青海的盐,十八条骡子嘛走成了一串。”

当然也倾吐辛酸和苦难,也想念父母和家园,然而更多的是扯心撕肺的爱情,难忘的是那站在家门、村口,甚至古道关隘依依不舍,唱着“花儿”为自己送行的尕妹子,那真心的话儿仍在耳畔回响:“头一帮骡子走开了,二一帮骡子撵了。一步嘛一步走远了,豆大的眼泪淌了。”

而由脚户哥传唱的花儿《八来歌》情真意切,唱出了脚户哥的思念之苦:

白纸上写一颗黑字来,黄裱上拓者个印来,有钱了带一匹绸子来,没钱了带一匹布来,有心了拎一回尕妹来,没心了辞一回路来,活者是捎一封书信来,死了是托一个梦来。

脚户搭驮铃铃儿响,汉中的烧酒(哈)灌上;尕妹妹家中常思想,阿哥在千里的路上。雪花儿下者满地了,看不见阿哥的路了;云影儿低得盖地了,看不见阿哥的树了。

走了一山者又一山,连下了三年的四川;维下的尕妹见不上面,只盼者夜夜里梦见。十八条骡子走洛阳,路过者走了个巩昌;我维的尕妹没见上,人背后哭的了两场。

大骡子走了个宁夏,尕骡子上了个场了;一心一意地维下了,外心哈再不要想了。三岁的马驹转槽上抢,大马们下了个四川;哭下的眼泪尕桶啦担,尕骡子驮的了两天。

(未完待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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